趙欽州沒能找到丟失的寶貝。房間裡都找遍了,眾目睽睽之下,他連地毯都沒打算放過,最後卻是因為掀不起來才作罷。找不到了。媽媽送的禮物,怎麼都找不到了。趙欽州挨著牆頹然坐下來了。因為剛經曆的噩夢,此刻他依然渾身發冷,雙手壓到胸口也抑製不住顫抖。但好在,他暫時應該死不了。姚樂樂茫然地跟在趙欽州身後,他找,她也跟著四下搜尋,他停下來,她就跟著蹲到他身前。趙欽州還是不看她,但他氣色太差,她也無心顧及其他。試探著把手扶到趙欽州膝蓋上,見他沒有排斥,姚樂樂又用手指安撫地摩挲,握緊,遲疑片刻才艱難開口,聲音一片暗啞。“……欽州,我,我已經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但我真的很擔心你……你跟我說說話吧,什麼都可以,好不好?”因為離得近,趙欽州還是能聽到一些,但他沒有回答,隻無力地搖搖頭,就撐著牆慢慢起身。他決定離開,如果可以的話,他永遠也不願再踏入這裡半步,非但如此,他寧願忘記今天的一切。“欽州?”姚樂樂不放心地叫他,她是聰明人,看出趙欽州現在的態度已經不同之前。過去半個多月,他對她的主動接近由疑惑到拒絕再到接受,這個過程不算漫長,但她懂他的顧慮。他是何等單純誠懇的人,當初接受不易,如今再次疏遠也必定有他的掙紮。因為理解,所以更加心疼,愧疚。趙欽州沒看任何人,用手攏緊衣服,從房間一步步往外走。雖然被當成笑話看了半天,門口堵著的那些人這時倒知道給他讓出道來,有人還意義不明地歎息,或許是為這中途夭折的好戲惋惜。看著趙欽州微微佝僂的可憐的背影被隔離在人群外,姚樂樂從幾乎見她湮沒的愧疚中回神,憤然望向坐在床邊一臉無聊加無賴的裴展。這是第一次,姚樂樂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跟她一起哭過笑過胡鬨過的朋友,起了恨意。不是恨鐵不成鋼,是真正想把巴掌甩到他臉上的恨。但姚樂樂沒有這樣做。跟裴展的胡作非為比,她憤恨之餘好歹保持一絲理性,今天到底是他的生日,她不願像他一樣靠毀掉彆人的快樂為樂。裴展卻不懂姚樂樂此時的沉默,已經是對他的體貼,隻當她留著不走,是為了秋後算賬。其實哪用等到秋後,姚樂樂撞過來的那一下,已經將一些東西撞碎了。姚樂樂無聲凝視他的樣子讓裴展很不爽。他不是那個讓人倒儘胃口的趙欽州,沉默不是他的性格。對視的幾秒已經足夠將他的耐性磨光,放下手撐在床上,身體後仰,下巴抬高,傲慢又諷刺地笑起來。裴展長相並不差,除開身高優越,他跟裴淵相似的臉也算是對裴家龐大家業的有利補充,但他跟裴淵氣質迥異。如果說裴淵天生貴氣,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裴二少則是會讓裴家祖先泉下有知都要頭痛。跟裴淵相比,他絕對是個意外,好比蒼天大樹上旁逸斜出的一根枝蔓,難當大任,也並非不可獲缺,但因其或許還有那麼一點以供觀賞的作用,才免去被摘頂的命運。被放逐卻又矛盾地被寵愛,才養成了裴展今天這幅乖戾性格,而他本人正因為清楚這一點,便越發有恃無恐。所以就算是姚樂樂,翻臉這兩個字落在裴展耳朵裡,依然是可笑大過難受。“姚大小姐有話就直說。”裴展怪腔怪調,眯縫起眼睛看人,“但我本人對你那高高在上乾淨清白的感情沒興趣,你也不用再跟我說什麼約定,那玩意兒說出來就是個笑話。”姚樂樂知道他這滿嘴胡話什麼意思,他們之間並非有什麼約定,不過是時間沉澱下來的理所當然,畢竟誰不知道,她雖然掛著裴淵未婚妻的名頭,跟她關係好的卻是裴二少,二十幾年牽絆,哪裡是說一句“當不認識”就不認識。姚樂樂咬牙,終究不忍出言太過,無奈道:“懶得理你。”丟下一屋子烏煙瘴氣,姚樂樂飛快追下樓,但已經找不到趙欽州的身影。趙欽州並沒有走遠,他從樓上下來後就去了洗手間,雖然很小的時候媽媽就一再告訴過他,被欺負不是他的錯,難受還是害怕他都可以哭,但眼下他躲起來倒不是為了哭,而是不想以這幅樣子回家。收拾完出來,外頭早已經天黑,這個城市最靚麗也最殘忍的一麵都出現在這個時候,有人在燈紅酒綠中談笑風生,有人卻不得不躲在陰影裡蹣跚前行。回到家沒看到趙晉州,這讓忐忑一路的趙欽州稍稍鬆一口氣,不是怕弟弟凶,而是怕弟弟聰明的眼睛看出什麼。趙晉州直到晚上都沒回來,趙欽州卻像往常一樣準備好晚飯,半點沒動就躲回自己房間,沒勇氣開直播,但畫畫是他的愛好,更是工作,即便做得不好也沒有中斷的理由。爸媽照例回來得晚,趙欽州自認已經收拾得沒有半點破綻,但跟媽媽坐在一起時,媽媽還是半開玩笑地問起他下午做了什麼。“王阿姨來買菜,說看到你去坐車。那個人,哎,又說你擺譜不理她。”媽媽說著發笑,“下次你出門,先去樓下敲她家門。”趙欽州心虛,腦子轉不過來,躲開蘇荷視線,支吾著問:“敲門,做什麼?”“說你蠢你還不愛聽!”趙承德喝酒還堵不住嘴,蘇荷一個眼神橫過去,他就吧唧嘴安心吃菜。蘇荷好笑,用筷子戳趙欽州額頭,歎道:“逗你呢,你可彆真去敲門啊。”趙欽州總算明白,點點頭:“哦,我不去。”“對了,”蘇荷想起來又問,“你還沒跟媽說你下午乾嘛了,你弟這放假都不著家,搞不好是有女朋友,去約會了。你不會也有了吧?說說嘛,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兒,漂亮不?彆的媽不在乎,但你得給媽找個心好的……”“媽!”趙欽州又急又怕,聲音都忘記控製,把爸媽都嚇了一跳,撞上趙承德不悅的目光,他那點被急出來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沮喪地低下頭,呐呐道:“沒有,那種事。”“不用想都知道。”趙承德喝得臉冒紅光,眼睛也紅,越發露凶,“趙家祖墳就沒安好,要安好了,我跟你媽不早抱孫子了,還用起早貪黑,額頭上刮汗去掙幾個破錢?”蘇荷也不滿,用筷子敲桌子,回趙承德:“我說你就是不滿足,你看誰不是額頭刮汗才掙到錢?想坐辦公室,你倒要有那本事啊!你自己沒有,現在你小兒子想讀研究生,你乾嘛又推三阻四?”趙承德嘴笨,這會兒還知道反唇相譏:“讀研究生就能讀出錢來?”蘇荷秀眉一挑,掩飾不住驕傲:“讀書是讀不出錢,但能讀出掙錢的本事,趙晉州有這個能力讀,彆說研究生,他要讀博士我也要送他讀。”爸媽鬥嘴不稀奇,趙欽州今天尤其樂得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個沒完,他們一忙,自然就沒時間跟他問東問西。但飯後趙欽州收拾碗筷,趙承德也落敗走開了,蘇荷留在椅子上,趁趙欽州沒防備,突然伸手在他嘴角揩了一下。趙欽州嚇一跳,驚慌看過來。蘇荷對他笑,說:“嘴巴爛了,記得待會抹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