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欽州上次送人禮物還是年初趙晉州生日。二十一歲,傳統習慣是要隆重慶祝,但趙晉州有自己的朋友圈,沒有留給家人慶祝的時間。趙欽州瞞著爸媽大手筆買了一塊兩萬出頭的手表送去學校,因為那時候趙晉州還計劃畢業就工作,一塊好的手表正好適合他的身份,誰知趙晉州看了一眼卻堅決不收,於是那塊表至今還躺在他的衣櫃裡。裴展跟趙晉州不同,給他的禮物自然也不用那麼貴,可太寒酸也拿不出手,再說他現在是姚樂樂的朋友,趙欽州想著總不能讓她沒麵子。糾結,苦惱。少的是經驗,也是錢。還是姚樂樂細心,就近找個賣場幫趙欽州選了個打火機,不到一千,裴二少未必看得上,但對趙欽州而言,各種意義上都算得上厚禮。“吸煙,不好。”趙欽州難得主動聊天。姚樂樂今天遇到點事,耗神費力,狀態不佳,一邊開車一邊隨口答:“他們那些人,彆說煙,什麼沒試過,照樣活蹦亂跳。”趙欽州接受不到姚樂樂話裡的深意,但她有心事不開心,他卻感知到了,隻是不知道怎麼安慰,隻有沉默。但沉默將一切情緒放大。趙欽州又開始緊張。那個裴展也是姚樂樂的朋友,但他不像好人。就像姚樂樂說了不起的人隻跟了不起的人在一起,而自己確實沒有什麼了不起。裴展的生日派對在某個高檔會所舉行。這個會所雖然不是裴家產業,但裴淵因為待客需要,常年包下整層樓待用,裴展倒成了常客。豪華包間裡早就人聲鼎沸。裴二少生辰,圈子裡沾不沾邊的都得湊一份子,真心慶賀的有,趁機拉關係的也不在少數,各有算盤,但不妨礙大家聲色犬馬縱情一樂。從中午到現在,客人來來去去不知多少,裴展怕是都沒認全,倒是喝了不少酒,又被不知道誰帶起來的氣氛熏烤,這會兒已經有點酒精上腦,說話都大舌頭,抓個人就喊:“……那個誰在哪呢,給爺叫過來……”被抓的人見大夥兒都往這邊看,眯起眼睛,嗤笑問:“哪個誰?我在這啊,二少還想叫誰?”“你誰啊?”裴展往他臉上湊,下一秒又推開,噴著酒氣道,“……不是你……小K,Kevin……姓柯的,跟誰起膩呢……快過來!”被推開的人臉色微變,伸手把裴展的臉轉過來,嬉笑著問:“二少喝酒不認人,你倒說說,怎麼就不能是我?”旁人見這陣勢,看熱鬨不嫌事大,開始不懷好意地起哄:“見東,二少寧願找小K小Y,都不找你,這都幾年了,你追人的功夫真不行啊。”洪見東丹鳳眼裡閃過精光,不待被掃的人回神,他起身又俯低,居高臨下堵上裴展的嘴唇。包間裡一片尖叫,下一秒卻又陷入死一般寂靜。裴展以迅雷之勢將洪見東一把掀翻在地,還用上了腳,好在踢下去的時候被人拖住了,才沒有釀出血案。“裴展……”洪見東坐在地上,一臉難以置信,嘴唇抽搐,轉眼又腆臉陪笑,”二少這麼生氣乾嘛?我這不是一高興就有點昏頭麼……我給你賠不是……”“少他媽給我演戲!我還沒醉糊塗。”裴展往地上呸一口,倒回沙發裡,用腳踢洪見東,“起開,看見你就煩。”有人看完戲出來打圓場:“二少這脾氣!見東對你那可是……”見裴展斜眼睨過去,那人才識趣地收口,“行行行,不該我多嘴。”說起來,洪尖東喜歡裴展也算是月老瞎了眼,明明差不多的家世背景,洪見東還是洪家一根獨苗,可不比裴展少什麼,卻偏偏就為了個看他不上的裴二少,在一眾兄弟裡麵子裡子都丟光。因為這段插曲,包間裡安靜了一會兒,姚樂樂領著趙欽州就是在這個時間推門而入,卻被這怪異的氣氛定在門邊。“這裡開會呢?”姚樂樂掃視一圈,譏諷道,“看來我走錯門了。”眾人哄笑,衝姚樂樂打招呼。“樂樂姐來了。”“嫂子好。”“叫誰嫂子!”姚樂樂順手給了門邊那人一個爆栗子,轉頭拉過趙欽州往裡走,大家紛紛往邊上讓出位置。這一屋子人裡,論年齡,姚樂樂絕不是最大,論有錢,她家也不算頂尖,但她作為裴淵的未婚妻,這個身份就足以讓這裡所有人對她畢恭畢敬。姚樂樂徑直走到沙發邊。裴展沒起身,歪在沙發上衝她招手,臉上都是醉醺醺的笑,說的卻是找打的話:“怎麼還不讓人叫嫂子?嫂子!嫂子!”姚樂樂輕嘖一聲,視線看向旁邊,落到洪見東臉上,問:“他這是喝了多少?成這德行。”“二少有點高了,樂樂姐彆介意。”洪見東跟姚樂樂本也熟,因為裴展,對她又更多一份親近。但姚樂樂看不上他,跟性向無關,她是看不上洪家為了利益什麼事都敢做,洪見東當然好不到哪裡去。“他是忘了胃怎麼痛。”姚樂樂語氣冷淡,把趙欽州讓到前麵,提醒他,“禮物呢,給他,說聲生日快樂就好,等會兒我們去旁邊坐坐再走。”趙欽州是第一次進這種場所,第一次往這麼多金光閃閃的人堆裡站,他們打量的目光猶如一道道刀鋒從他身上劃下,他們的臉被放大,嘴巴張合,像一隻隻怪獸,嘎嘣嚼著骨頭的聲音似乎都能聽到。心臟被擠壓,幾乎從喉嚨裡逃出來,冷汗浸濕後背,手心裡濕漉漉得快抓不住禮盒,趙欽州抿著嘴,在姚樂樂伸手過來時,到底還是自己雙手捧著盒子遞過去。“裴,裴先生,”耳膜鼓動,卻不清楚是自己的聲音更大,還是心跳聲更大,“祝你,生日快樂,壽,壽比……”“欽州,可以了。”姚樂樂打斷趙欽州。壽比南山,他真敢說,她卻不忍心他鬨笑話。因為她了解這裡的每一個都不是良善之輩,在他們眼裡,窮不被原諒,遲鈍木訥更是罪惡。趙欽州看看姚樂樂,姚樂樂對他笑,他又把手往前遞了遞,誠懇道:“裴先生,一點小禮物,請您收下。”裴展一隻手撐在頸側,半晌沒動,臉上表情未變,似笑非笑,目光染上醉意,諷刺又毒辣。先不說這慫包送的是什麼窮酸禮物他沒興趣,單是姚樂樂把他帶到他的生日派對上來,而且眼裡見他不見彆人,他們之間這種堪稱詭異的關係就夠他惱火。裴展不動,但麵前這雙顫抖的手,讓他有種稍稍解恨的滿足,不禁暗自得意,慫包就是慫包,離開姚樂樂腦殘一樣的維護,隻會不堪一擊。“裴展。”姚樂樂喊他,笑得彆有深意,“禮物都不要?看來是跟你哥和好了,那我就不擔心了,本來還想我這次回來……”姚樂樂適可而止,裴展卻麵容鬆動。裴展最近一直住在姚樂樂閒置的一套房子裡。他不願跟裴淵認錯,又不肯回大宅投靠他媽,姚樂樂迫於無奈收留他,說好拍完戲回來之前,他要自己搞定住處,但很顯然這個約定已經流/產。縱使是裴二少,在人屋簷下,也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他放下手,歪歪倒倒起身,一手接過趙欽州的禮物,一手攀住他的肩膀將他拉攏,哥倆好似的衝他咬耳朵。“來者是客,好好玩,一定要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