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連前男友都算不上的人,竟然主動提出要送你回老家,更誇張的是,此人在三天前,才剛剛和彆的女人訂了婚。這廝怕是以為她還不知道消息,若不是她昨天在飛機上聽到了兩位乘客的對談,這會兒估計早就春思蕩漾小鹿亂撞了。倪笑澄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看著駕駛座上認真開車的背影,腦子裡又不受控製地開始上演小劇場——雖然阮小芸暫時放棄了讓卓硯青繼承家業,但並沒有放棄為他包辦婚姻呀!等他通過聯姻穩固了地位,再殺個回馬槍拿回卓氏掌門人大權,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如此一來,卓硯青被迫和沒有感情的女人訂了婚,心裡卻還是對她念念不忘,於是奉上代言,製造偶遇,準備和她發展一段地下戀情。心中又暗戳戳地罵了一句“渣男”,倪笑澄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又為他換個了劇情——又說不定,他就是特地來報複她的。報複她當年讓他付出真心之後又冷漠拒絕,言情裡不都這麼寫的嗎,詭譎霸總機關算儘,強取豪奪了她的身心,轉眼便又將她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這麼一想,她跳車逃跑的念頭愈發蠢蠢欲動,一看窗外,車子竟然不知何時已經駛上了高速。“等一下,你怎麼知道我老家是哪個方向?”她記得自己沒告訴過他啊!“新經紀人,選得不錯。”鼻血看來是不流了,卓硯青邊說邊拿掉了那塊影響顏值的紙團,“比當年那個強多了,你要好好珍惜。”倪笑澄兩眼一黑,天殺的陳韻!“到家還有一個多小時,閉眼休息一下吧。”卓硯青從後視鏡裡瞥了她一眼,“黑眼圈都出來了。”剛結束十餘個小時的飛行,的確疲累得緊,識時務者為俊傑,她認命地放鬆了背脊,靠進柔軟的椅背中,雙眼一闔,睡了個昏天黑地。倪笑澄的老家在一個名叫瀾島的小縣城,離花嶼市並不遠,上了高速後驅車兩個小時便能到達。瀾島從前是一個小漁村,依傍著一彎海峽,居民也大多以海為生,空氣裡充滿了海風的鹹味與樸實的煙火氣息。近幾年,因為某個大火的電影在此取景,有不少粉絲前來朝聖,旅遊業也適逢其會地慢慢發展起來,整個小城有了些現代化的氣象。對於倪笑澄來說,瀾島貫穿了她兒時所有的美好記憶。她選擇在花嶼市沐浴驕陽豪雨,昂首綻放,而瀾島卻永遠是她心裡最柔軟的沃土,充滿著豐沛的養分。父親的蛋糕店,母親的笑臉,夏天夜晚的鹽味冰棍與海邊燃起的仙女棒,冉冉升起的天燈還有過年時不絕於耳的爆竹聲,都能在她最疲憊的時候,予以溫暖的慰藉。當倪笑澄終於悠悠轉醒,在眼前展現開來的,正是瀾島的晚霞與黃昏時的海。車頂的天窗敞開著,溫暖且帶著鹹味的海風拂麵而過,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識地去尋卓硯青的身影,駕駛座上卻空空如也。耳畔傳來漁船歸航時悠長的號角聲,她循聲望去,隻見那抹頎長的身影正站在不遠處的沙灘上,衣角被風吹得獵獵翻飛。她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才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將一雙鞋留在了階梯上,她光著腳踏上了沙灘,瀾島的沙灘並不似小音島那般細膩柔軟,粗糲的沙礫充滿了存在感,卻並不令人感到疼痛。待她走近了,他也恰好回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並肩麵對著那片海,竟默契地都沒有開口說話。耳畔隻餘海浪聲聲。那些在浪裡浮遊的小船,披著夕陽蜜柑色的光線,奮力地淌過那些急流勇退的波濤,寄居蟹在退潮的沙灘上橫行,一眨眼便又消失在某處洞穴裡。“卓硯青。”倪笑澄輕聲地開口。麵對著這片熟悉的海,她仿佛又有了力量。“謝謝你送我到這裡。”她抬起頭,看著他等待的雙眸,語氣平靜道,“你回去吧。”他雙瞳一顫,須臾,又故作鎮定地嗔道:“真沒良心,專程送你回來,就這麼急著要趕我走?”“我覺得這樣不太好。”她也不再躲閃他的目光了,“坦白說,我覺得很困擾。”卓硯青懵了幾秒,才艱難地重複道:“我讓你覺得困擾?”“你真的不必為了一個多年前的約定,再與我扯上關係。”她露出一絲遺憾的笑意,“那檔綜藝,三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更何況……”言及此,她忽然喉頭一哽。更何況——我們當年並沒有在一起。落日在海天相接之處浮沉,海風裡已然有了些涼意。他斂下眼,收回與她相接的視線,淡淡地笑了笑,“你在信裡,不是這樣說的。”她一怔。卓硯青仿佛歎了口氣,“你讓我,一定要記得這個約定。”“……你收到那封信了?”倪笑澄有些不可置信,她本以為,那封信會隨著節目的結束,而下落不明。“你還說。”他低著頭,聲音幾乎融化在海風裡,“你喜歡我。”她的心跳快了幾秒,隨即逐漸地平息下來,最終化作一灘微瀾的死水,“是啊,你當年也曾經說過喜歡我。”“你不相信嗎?”他詫異於她的平靜。“我相信。”她點了點頭,又緩緩地搖了搖頭,“但是,人總會改變的,不是嗎?”卓硯青定定地看著她,仿佛想從她的表情中尋找到一絲言不由衷的痕跡。縱然三年前她的冷漠已經有了答案,然而他們之間,真的已經時過境遷了嗎?“我家就在前麵不遠處,我走過去便到了。”倪笑澄終於鼓足勇氣對上了他的視線,“行李……還是勞煩你送到公司吧。”“代言人的事,真的不考慮?”他仿佛瞬間便整理好了情緒,方才的失落僅是一閃即逝而已。如此一來,她與他的心情、立場皆不對等,再有瓜葛,她便難以徹底痊愈了。倪笑澄終於搖了搖頭,“還有……很感謝你借給我的首飾,同時,也希望你能提供一個歸還的途徑,我沒有理由接收這麼昂貴的饋贈。”“再說吧,我的助理最近也在休假。”他不置可否,也並不堅持,“如果最終你真的不願意接受,我不會勉強。”“謝謝。”她低下頭,“那……我回家去了。”“真的不用我再送你一程?”“真的不用了。”“好,注意安全。”她的心又是一沉。他終究還是像三年前那樣,乾淨利落地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