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今天過得太過順利了,我有恃無恐,不知天高地厚,竟和周至深討價還價,而在幾個眼神交鋒之後,他移開了目光,看向律師:“在合同裡加點東西……”我在合同上簽字的時候,尚且不知道我簽下的是自己的未來,是此後三年裡與周至深的糾葛牽扯。我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將了周至深一軍,手裡掌握著一份了不起的權利。律師是個玩弄慣文字遊戲的人,他在合同裡加上周至深身為男朋友的義務,寥寥幾句便將我唬住,我毫不猶豫地簽下合約,看著他笑容滿麵地和周至深握手告彆。律師一走,酒店的房間裡便迅速安靜下來。我壯著膽子看向那個靠在沙發上的人,在房間裡待了這麼久,他依舊西裝筆挺,望過來的時候目光清明:“怎麼,需要我現在履行男朋友的義務?”他一派認真,卻話中有話。此情此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情況下,他要履行什麼男朋友的義務?!我連忙岔開話題:“你答應過我的……”周至深了然地挑了挑眉毛,他當著我的麵打了個電話,吩咐電話裡的人將我的債務還清,我急得五內俱焚的事情,到了他手裡,不過簡簡單單的兩句話。掛斷電話後,他看向怔忡的我:“你放心,答應你的,我會慢慢兌現。從現在開始,你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待在我的身邊。”周至深指的是尋找我親生父母的事情,喬億的案子過幾天會開庭,而他已經拒絕見我,我沒有辦法從他的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周至深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你親生父母的事情已經著手在調查,一有什麼消息,我會通知你。”說著他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就在一夕之間,我從負債累累、無依無靠,到此後一年生活無憂,人生大起大落,讓我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我下意識想在周至深的身旁再待久一點,隻有看著他,聽著他冷言冷語地應答我,我才能確定,這不是一場白日裡的夢。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終於壯著膽子叫住他:“周至深!”他回頭,眼裡有些不耐煩:“你還有什麼問題?”我深吸一口氣:“你現在,可以開始履行男朋友的義務了!”這些年雖然遇見過不少男人,但生活就如同趕場,我要從這個兼職地點趕往下一個打工地點,忙忙碌碌,連一場正式的約會都沒有經曆過。既然現在周至深給了我這個機會,不用白不用。我看著周至深,一字一句地說:“我們約會吧。”我要的約會其實很簡單,就如同尋常人的約會一樣,一起到酒吧喝酒,在咖啡店喝咖啡,如果他有閒情,可以帶我去紐約廣場逛逛,看場電影。而周至深沉默地看了我半晌,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吧。”在華醫生找出驅逐他第二人格的方法之前,他總歸是要順著我的。我歡天喜地地跟著他再度走出酒店的大門,他喝了點紅酒,隻能讓司機開車。他坐在後座閉目養神,我百無聊賴地湊過去:“喂,你帶我去哪裡?”他閉著眼睛回答我:“去一個我一開始就應該帶你去的地方。”我來了興致:“是什麼地方?周至深,你談過戀愛的吧?談過幾次?盧娜是你第幾個女朋友?你什麼星座的?血型呢?我看看我們配不配對。”周至深依舊閉著眼睛,眉頭卻皺成了一團。我坐在有著真皮座椅的豪車上,即將迎來我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約會,因此我興奮過度,以至於絲毫沒有注意到周至深的不耐煩。我繼續發問:“你家裡有多少人?你不是住在曼哈頓吧?我猜不是。如果是的話,你也不用住酒店了。你從英國來的?倫敦?伯明翰?喂,你說話……”“你可以安靜一些嗎?”周至深睜眼時目光淩厲,“如果你不清楚,麻煩翻開你的合同看一看,不該問的問題,不要發問。”他帶著怒氣的樣子讓我想起幾天前我和他針鋒相對的場麵,他從來看不起我,即便我如今對他很重要,即便我和他簽了合同,他仍舊看不起我,就如同我磨損的舊皮衣和他筆挺的定製西裝永遠不搭。倘若可以選,想必他也不希望和他有所糾葛的,是我這樣一個女人。是我得意忘形了,我識相地閉上嘴,不再說話。周至深繼續閉目養神,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路沉默,直到車子停下。我條件反射要去開車門,卻被一隻大手拉了回去,周至深眉目深深,眼底已經看不清情緒:“喬遇,我答應給你女朋友的待遇,但是要做周至深的女朋友,你首先要學會的,是讓彆人幫你開車門。”說話間,車門“哢嗒”一聲被打開,司機的麵孔出現在眼前,彬彬有禮地對我點了點頭。周至深放開我:“下車。”我乖乖下了車,車子停在上東區一家有名的服裝店前,這家服裝店是名媛們的寵兒,裡麵的商品都是獨一件,每一件由不同的設計師親手設計,不存在撞衫的可能性。店裡的兩個導購員隔著玻璃看見了我,對視了一眼,並沒有動作,直到周至深站到了我的身旁,她們才交換了個曖昧的目光,打開了那扇古樸的玻璃門:“歡迎光臨。”“進去。”周至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有些猶豫。我不用去看標簽也知道,我連一條手帕都買不起,這種地方對我來說從來可望而不可即。周至深沒有耐心等我,他伸出手,輕推著我的背走進去。店裡是複古的裝飾,衣服、鞋子、皮包應有儘有,看起來都是非同一般的昂貴。導購看我的目光有著了然,但她們對周至深依舊是笑容滿麵:“先生,您需要什麼?”周至深卻沒有作答,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仰頭看我:“挑吧,你不是對時尚很在行嗎?”我臉皮再厚,此時也忍不住發熱,街拍攝影師和時尚博主隻是我用來隱藏自己真實工作的借口,實際上我對時尚一竅不通。我這輩子去得最高檔的服裝店,也隻是運動品牌店,何曾來過這樣高級的服裝店。我無措地站在周至深麵前,導購的注視使我覺得窘迫,舊皮衣好像變成了透明的,讓我無所遁形。在我忍不住想奪路而逃的前一刻,周至深站了起來。他穿梭在幾排衣架間,挑了幾件經典款遞到我麵前:“試試。”原來電影中那些灰姑娘變白天鵝的瞬間並不美好,自己真正體驗過才知道有多麼的窘迫難堪,我慶幸周至深終於放過了我,此刻他遞給我的就算是一塊破抹布,我也會照穿不誤。我接過衣服進了試衣間,一件一件試了,竟然都剛好合身。大約是我磨蹭太久,導購在外麵敲門:“小姐,需要我幫忙嗎?”我連忙打開門走出來:“不用,我好了。”導購笑著打量我:“先生的眼光真好,這身衣服很適合你,先生又替你挑了幾套,要一起試試嗎?”周至深的眼光的確很好,他那種有錢人,反正買起衣服來也不心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導購手裡那幾套衣服,回試衣間試衣服。在試衣間折騰了二十分鐘,脫脫穿穿,每一件都合身。嘖嘖,周至深可真夠了解女人的。等我換上最後一套,從試衣間裡走出來時,周至深從沙發上站起來:“行了,就這樣吧,麻煩幫我包起來。”我如獲大赦,急切地想離開這間和我格格不入的店:“我去把衣服換下來。”“不必換了。”周至深手裡提著一雙女式高跟鞋走過來,“試試。”我像機器人一樣聽著指令,導購蹲在我身旁,動作溫柔地幫助我換上鞋子。周至深的確有著良好的品位,他愛好簡潔大方的東西,挑選的衣物穿在身上,既不會十分出挑,也不會出錯。我站在鏡子前,身後是如鬆柏般挺立的周至深。換過裝的我和他站在鏡子前,似乎不再那麼格格不入。周至深的目光在我身上掃過一遍:“走吧。”他刷卡付了賬單,我站在一旁,甚至不敢猜想他這麼一刷,要刷掉我多少年的薪水。在導購豔羨的目光下走出服裝店大門的時候,我幾乎有了重新為人的錯覺。我看向周至深:“這就是,你談戀愛的方式?”周至深皺眉:“你們女人要的不就是這些嗎?你不滿意?”我搖頭,誠實地回答:“不,我很滿意,給你五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