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應,他也不以為忤:“你打算走著去?”我忍無可忍,回頭瞪他,但在我破口大罵之前,他說了一句足以讓我閉嘴的話。他說:“我有車。”周至深不僅有車,還有專門的司機。十分鐘後,我坐在周至深有著真皮沙發的名車裡,一再告訴自己,我隻是為了節省時間才上了他的車。我不知道喬億在哪個警察局,隻能跟著周至深車上的導航走,從最近的找起。下車的時候,周至深也下了車,跟著我鑽進了一間空氣混濁的警局。我們這一片區域龍蛇混雜,在警察局裡無論看見什麼樣的犯人都沒周至深一直站在門邊,皺著眉頭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讓我覺得稀奇。我沒理會,隻專心向前台詢問是否收押了喬億這個人。前台查了半天,給出的答案是查無此人。我泄氣地轉過身,正想招呼周至深前往下一個地點,就看見兩個警察押著一個男人走進來,那男人似乎剛經曆過鬥毆,額頭上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周至深也看見了那個男人,下一刻,他腳步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我走過去扯他的胳膊:“害怕就快走吧,彆看了。”然而我扯不動他,他的目光晃過來,似乎在費儘力氣忍耐著什麼。我皺起眉頭:“你暈血?”他沒應答,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整個身體都靠在牆上,似乎連呼吸都變得艱難。難道他又發病了?我正驚詫,就覺得他的手按住了我的胳膊:“喬遇,吻我!”我隻覺得煩躁:“不要鬨了!你帶藥了沒有?藥呢?”他不動,我乾脆動手去摸他的口袋,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整個人靠了上來,我支撐不住他,隻能旋過身,用自己的背靠著牆壁支撐他的重量。一句罵人的話已經到了嘴邊,我仰起頭,他恰好俯了下來。在他的目光失去清明的那一刻,我們終究還是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接了吻。陽光耀眼,不遠處有人對著我們指指點點,我隻覺炫目,不得不將目光聚焦在眼前。周至深的眼睛亦睜開著,裡頭是滿溢的驚訝和羞澀。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他眼中那異樣的情緒消散得很快,在我費力將他推開時,他的目光又恢複了之前的清明。我有些氣急敗壞:“如果不是你有病,我真的會打你的!”他已經可以自己勉強站穩,隻是還需要用手撐著牆喘氣,而他第一時間竟然是去看自己的表,臉上是無奈的驚喜:“原來真的可以。”他扭頭看我:“隻有你可以。”我咬著牙瞪他:“你有病!”“是!”他站直了身體,眼中是我們相遇至今從未見過的狂熱,“可是,也許你會是我的藥!”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說出來的內容更在往後的時光裡成為任人調侃的笑話,隻是在這一刻,我竟然覺得,他這句話是出自真心的。白日耀耀,給他的身影鍍上了光圈,他對我伸出手:“喬遇,來我身邊,幫我!”###留在周至深身邊,比任何一條路都要好我自然沒有因為周至深的一句話就到他的身邊去。事情的發展蹊蹺得超乎我的意料,周至深來路不明,我跌跌撞撞生活了這些年,本就不那麼輕易相信彆人,更何況他要我做的事情過分又奇怪,所以我給周至深的答案是:“你幫我把我老爸找出來,或許我可以考慮考慮。”我不知道周至深的來路,但他必定非富即貴。他要走了喬億的個人信息,當著我的麵打了幾個電話,半個小時後,我知道了關押喬億的具體地點。周至深將我送到關押喬億的警局。喬億瘦了一整圈,我們見麵的小房子裡有警察看守,不允許肢體接觸。我儘量克製自己的脾氣:“你好好待著,不要生事,我會想辦法救你。”喬億看著我,又看了看我身旁的周至深,忽然笑了起來:“女兒,這是你男朋友?”我皺起眉頭:“不相乾的人,死活要跟著來。”周至深挑了挑眉,一抹冷笑凝在嘴角,手指敲在桌子上,哢嗒作響。喬億搖了搖頭:“乖女兒,不必費心了,我這次怕是出不去了。”我不是聖母,這十多年來,我也想過擺脫喬億,安穩地過自己的生活,然而偏偏做不到,每次離家出走,都不到一個禮拜便又折回,賣力工作替他還債。喬億再不像樣,起碼也給了我一片屋簷,將我養大。我咬咬牙:“你是傷人,但我聽說那人已經出了重症監護室,隻要他好起來,你……”“不!”喬億抬起眼睛,他多年來沉迷賭博,眼神早已渾濁不堪,“不止這些。”他囁嚅著,倒是我旁邊的周至深開了口:“我剛才同律師聊了一下,他的罪狀不止傷人,他還在多年前參與了拐賣婦女兒童,作案十數宗,他已經認罪。”我的手指掐著虎口,掐入了皮肉中,卻不覺得疼痛:“開什麼玩笑,他膽子那麼小,怎麼可能去拐賣婦女兒童!”周至深的目光卻落在喬億身上:“當事人就在這裡,你可以自己問他。”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見喬億苦笑起來:“這些年我也沒想瞞你,你也應該猜到了一點吧?我們除了都是中國人,其他地方沒有一樣是相似的。”我抿著嘴,感覺喉嚨發乾發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喬億實在是一個太不合格的父親,他賭博成性,可是偶爾在看著我的時候,卻偏偏帶著溫情;雖然他會抱著尚且年幼的我到處博同情、借錢,可是他再怎麼為了賭博傾家蕩產,也從未打過我的主意。喬億用手捂住了臉:“十多年前,我迷上賭錢,搞得妻離子散,孩子本來跟著我的,可是我顧著賭錢,將她忘在家裡。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發燒,她大病一場之後,腦子就不好了,後來跟著她母親回了香港。我為了賺錢還賭債,搭線做了那些事……”他抹了抹眼睛:“每一個寄放到我這裡的孩子都送走了,隻有你,這麼巧,你和我的女兒一樣,都叫喬遇,連歲數都相當,我這輩子就動了那麼一次惻隱之心,把你留了下來。”我捏緊拳頭,手心裡傳來痛意的時候,周至深忽然伸手過來將我的手掰開,他的眉頭皺著:“夠了,我不能見血。”我揚眉看他,心想我怎麼會讓一個見麵不到幾次的男人坐在這裡聽這出天方夜譚,我笑起來:“周先生,請你出去。”周至深眉頭皺得更深,我以為他會發怒,誰知他一言不發,竟然順從地站起來走了出去。等他出去後,我才看向喬億:“我隻問一次,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確實懷疑過喬億不是我親生父親,他說得對,他從沒有刻意隱瞞過我,有時候在他欠債欠得走投無路的時候,他總會看著我感歎:“怎麼你家裡的人還不來找你?再跟著我,你可就毀了。”我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從不去深究。這世上沒有人在尋找我,比我不是喬億親生女兒更讓我無法接受。喬億歎著氣:“沒人活得像我這麼失敗,一把歲數了,戒賭不成,還要拖累人。”他搖著頭又笑起來:“我那天在賭場,想著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贏了我就收手了,可是老天太愛捉弄我了,我現在就算出去了,那群人也不會放過我,何況我還欠了一身的債。最重要的是,我不忍心再拖累你了,乾脆就認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