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氣很好,簇擁的淩霄花盞浮雲般爬滿了整個牆頭,紅豔豔的格外好看。楊顯均站在牆外,將一個精致的木盒子重重壓在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成敗在此一舉。他是來給白小七送禮的,禮物是他親手製作的一支極品紫毫筆,全善璉鎮估計也就這一支。他要把它送給心愛的姑娘,順便表個白什麼的。善璉鎮人人擅製筆,但會把紫毫筆當定情信物送姑娘的,也隻有楊顯均。彆的稍微有點錢的,肯定會送珠寶首飾胭脂水粉,沒錢的送兩朵野花也足見誠意。楊顯均卻認為跟心愛的姑娘表白,理應送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他一向喜歡書畫,對他來說,極品紫毫筆便稱得上最珍貴。經過兩年的反複試驗,他才做出了這支極品紫毫。最重要的是,他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筆盒,這並不是一支普通的筆。他抬起手敲了敲門,白小七清脆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聽到他耳裡,心跳驟然加快。再次深吸了一口氣,他才伸手推開了門。正值春末夏初,院子裡開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朵,微風輕拂,花香四溢。白小七穿了條水綠色的裙子,在這萬紫千紅中格外醒目,她手裡拿著把剪刀,正彎腰修剪著花枝,大概是聽到門聲響動就直起了身子,回頭張望時,盈盈帶笑的臉龐仿佛百花仙子。楊顯均覺得自己已經控製不住心跳了,血全衝到了臉上,嘴巴張了又張,愣是沒憋出一個字。白小七看到楊顯均麵紅耳赤的樣子後愣了下,“撲哧”一聲笑了:“傻站在那裡做什麼,你慣用的筆墨都在樹底下的石桌上放著呢。”說著又彎下腰修剪花枝,道,“你上次跟我說要畫牡丹,可惜牡丹花季已經過了,不過我種出盆開五種顏色花朵的月季,也格外好看,不如這次……”“我是來送禮物的。”楊顯均打斷白小七的話,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後繼續道,“我是來給你送禮物的。”他打開盒子,從裡麵取出那支紫毫筆,往前遞了遞,道:“這是我精選上等山兔毛,經過擇料、水盆、結頭、裝套、蒲墩、鑲嵌、擇筆、刻字等一百二十多道工序製成……”白小七回頭,目光落在那支筆上時閃爍了一下。雖有傳言說善璉人皆愛筆,可也不是人人如此,白小七就不喜歡這些,而且,說到毛筆還會想到不好的事情,於是原本聽到“禮物”二字時微微翹起的嘴角又重新耷拉下來。楊顯均正說在興頭上,冷不丁瞥見白小七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裡猛地“咯噔”一下,後麵表白的話就不知該怎麼說了。正猶豫躊躇著,他眼角的餘光忽然瞄到不遠處放了筆墨的石桌上,心思一轉,決定把自己的心意給寫下來。“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是《鳳求凰》裡的一句,楊顯均覺得,沒有哪一句能比此句更能表達他的心意了,寫完立即遞給了白小七,然後滿懷期待緊張地看著她。此時此刻他幾乎已經把接下來的對話都構想好了,隻等白小七稍微做個臉紅的表情,然後他就告訴她,他要娶她為妻。白小七看完詩後,臉倒是真的紅了一下,不是羞的,而是氣的。她把那張紙往石桌上狠狠一拍,惡狠狠地瞪了楊顯均一眼後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回了房。楊顯均剛剛張開嘴要表白,就被白小七的反應給弄得不知所措,整個人都呆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低頭往那張宣紙上看去,然後倒吸一口涼氣,隻見好好的一首詩下麵赫然多了兩個字——狗屁!他發誓,他剛剛真的沒有寫這兩個字! ###(二)跟心愛的姑娘表白,卻鬨了個大烏龍,這讓楊顯均很是沮喪,一連幾天都窩在自家的書店裡,不好意思再見白小七。他想送給她的那支極品紫毫筆是特彆的。之前筆製成後,他曾經用它試寫過詩,當時不小心滴了一滴墨在上麵,結果那墨汁居然順著毛筆被吸了回去,甚至,那首詩他隻寫了上半闋,這支筆居然還能善解人意地補全下半闋。當時他又震驚又興奮,以為自己得了一支如意通靈筆。興奮過後,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白小七一定會喜歡。誰料表白的那天,這筆不知發了什麼瘋,居然擅自在詩後麵加了“狗屁”二字,真是太可惡了!書店生意清淡,他攤開筆墨,打算畫白小七的畫像以解相思之苦。而且,用的仍舊是那支紫毫筆,想看看它是否還會出問題。提起筆來他就入了迷,連身邊何時站了個姑娘都沒注意到。“你畫得可真好。”姑娘姓沈,是知府的千金,一眼就認出了楊顯均手裡的筆為極品紫毫。稱讚了他的畫後,沈小姐又邀請他去沈府為自己畫像。唯恐楊顯均不答應,她又道:“公子這支筆是紫毫吧,我曾聽聞此筆書寫極為流暢,沒想到做出的畫也如此精妙。公子莫要笑我,我也是愛筆之人,還望公子能用此筆為我作一幅畫,以作收藏。”楊顯均本想拒絕,他不願意給白小七以外的姑娘畫像,但礙於知府千金的身份,隻能無奈地應承下來。因畫畫所需時間較長,孤男寡女在一起總歸是不太合適,楊顯均隻好厚著臉皮去央白小七作陪。約定那日,二人在沈府門口等著小廝來引路,卻未料那沈小姐居然親自迎了出來。原來,沈小姐的哥哥和楊顯均是同窗。沈小姐一邊走一邊說:“哥哥說你的丹青就連夫子都是稱讚過的。我才想起來掛在我牆上的那幅《踏雪尋梅圖》便是公子的作品,那幅畫涉筆成趣,我是極為喜歡的。”說到這裡,她掩嘴一笑, “原本隻知公子善花鳥,那日見那幅美人圖後才知,公子竟然也善畫人物。”白小七正站在楊顯均的身側,聽此話臉色忽然一變,扭頭看向楊顯均,眼睛裡寫滿了疑問——你畫的是誰?楊顯均正想解釋一句,誰料那沈小姐話鋒一轉,又將話題扯到了毛筆之上:“隻不過我隻會賞畫,卻不會畫畫,那日見公子畫人物用的是紫毫,那麼畫花鳥是否也可用紫毫?”“花鳥適合用羊毫筆,羊毫筆性能柔和,揮灑如意,卻比紫毫更適宜……”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說的都是白小七不懂也不感興趣的東西。陽光下,他們的眼睛都亮亮的,臉上都帶著笑意,看起來相談甚歡。白小七落在後麵,看著前麵兩人並肩行走的背影,嘴唇緊緊抿著,鼻子也皺著,幾乎是把所有的不開心都寫在了臉上——她就說楊顯均表白後怎麼玩起了失蹤,原來是勾搭到了知府家的千金!到了花園,因沈小姐早已選好作畫的地方,楊顯均很快就開始了工作。白小七就站在不遠處,嘴角微微翹起,一直都沒開口說過話。楊顯均剛畫完沈小姐的輪廓,那毛筆就帶著他的手飛快地在紙上移動,他想鬆手都無能為力。待這毛筆終於心滿意足地停住,一幅畫已然完成。這畫自然是畫的那沈小姐,但是,誰能告訴他,為何這畫上的人上身隻著了件紅色肚兜!這這這,這真的是要害慘他了!他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忍不住朝白小七的方向看過去,隻求誰都沒注意到,好讓他趕緊快速地換掉這張紙重新作畫。誰料這一刻他與白小七這樣心有靈犀,竟然看對了眼。甚至,白姑娘還特彆“善解人意”地發現了他的異常,道:“你怎麼一頭大汗,莫不是生病了吧?”完全不給他反應時間,三兩步就走到了他身側。楊顯均嚇得腦子都僵住了,來不及遮住那畫,就讓白小七看到了眼裡,他急得頭上又冒了一層汗,見白小七氣得轉身欲走,一把拉住了她解釋:“小白你信我,這個真的是個意外,是——”“啪——”楊顯均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這響亮的一巴掌。他驚詫回頭,就看到沈小姐一隻手顫抖著拿著畫,另一隻手擱在空中尚未落下,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滿臉通紅。楊顯均心裡“咯噔”一下,隻感覺全身的血都漲到了臉上,匆匆站起來施禮道歉後幾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