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七)許是這次受傷真的太過嚴重,變回繡花針後,上生星君就沒什麼反應了。趙娉忽然想起來當初上生星君說過,她的血可以讓他恢複功力,於是她把他泡在碗裡,每天都放一碗血助他恢複。功夫不負有心人,十天後,上生星君終於恢複了人形。而趙娉則因為放血身體越來越虛弱,每天都要昏睡七個時辰以上。上生星君醒來的時候,趙娉睡得正香,他無聊地在大殿裡走動,來來回回地翻找一些新鮮有趣的東西玩,後來就把目光放在了那個掛了鎖的大箱子上。凡人都喜歡把珍貴精致的東西鎖起來,上生星君好奇心一起,便跑到趙娉身邊尋了鑰匙將箱子打開來。微風吹進寢殿,微微一撩,箱子裡那滿滿的繡畫就被吹了出來,一張一張落在地上,全都繡著同一個人,這個人雖然沒有五官,可上生星君就是知道,那是他。他曾經半躺在榻上搖著扇子嗤笑她見識短,也曾經坐在樹枝上用樹葉給她吹奏天上的仙曲……她把這些都繡了下來,唯一和當初場景不同的是,繡畫上的這個人的身量明顯比他現在用的這個大很多。上生星君蹲下,把這些畫一張張地撿起來,一張張地整理好,重新放回箱子,掛上鎖。然後,他站了起來,最後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離開。她說得對,保護她原本應該是他夫君的責任,他不該出現的,他想,他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在她麵前了。上生星君的腳步聲隨著微風越飄越遠,後來聽不見了,趙娉才睜開眼睛。她下了床,把上生星君剛剛合上的箱子打開,把裡麵的繡畫一幅幅地取出來,驀地歎了口氣。有些懊惱、有些遺憾,又帶了點釋懷。懊惱的是這份感情終究是被他發現了,遺憾的是他大概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麵前,釋懷的卻是,如果他沒能發現這份感情,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親口告訴他,如今這般也好,總算讓他知道了,有個小小的凡人姑娘喜歡過他。在他漫長的生命裡,會不會在看到什麼精致繡畫的時候突然想起她?她所求不多,僅此而已。趙娉莞爾一笑,重新把這一遝繡畫放回了箱子裡。趙娉姑娘為救上生星君放起血來倒是大方,完全沒考慮到自己的身體,倘若她是個壯漢放那十碗血以後吃點好的大概就補了回來,可她忘記了自己是個弱女子。到底還是因為此事傷了底子,不到四十歲,就蒼老如六十的婦人。大夫說,或許撐不過這個冬天了。這天趙娉躺在床上,蒙矓中忽然看到床邊站著一個姑娘,那姑娘穿著古怪了些,臉色也不太好看,左手托著一本書,右手拿著一支筆,看起來就像是神話故事裡的判官。判官問她:“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趙娉想了想,幽幽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淺笑著道:“我還有一箱子的繡畫沒有繡完,我想補上它們。”元寶把牆角的箱子翻了出來,那箱子似乎很久沒打開過了,上麵落了許多灰塵。打開後,元寶便看到那一箱子缺失了五官的繡畫。元寶詫異地回頭看她。趙娉的聲音溫柔,開始講述那段回憶:“我喜歡一個人,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我一直以為長大後會嫁給他。可我長大了,他卻沒有長大。後來我才明白了,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再後來我嫁了人,可有的時候卻會覺得遺憾,我經常想象著,他長大後會是什麼樣子呢,眼睛會不會變大,鼻子會不會更加筆挺,我總是在夢裡夢見他長大的樣子,夢到他說要娶我。若說心願,我啊,我就想能在臨死之前,看看他長大後是什麼樣子的。”燭火爆了個花,屋子裡忽然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趙娉大概是累了,講完這個故事,又沉沉睡去,嘴角還噙著笑,許是又夢到了心上人英俊的模樣。元寶歎了口氣,在天書上寫道:我覺得這任務根本就沒法做,對方可是個神仙!蒼溪滿不在乎地道:神仙又如何,屆時你把我交到他手中即可。###(八)元寶臉色略難看,又寫道:你知道你帶著我直接穿梭到哪裡了嗎?——哪裡?不是距離目標人物最近的地方嗎?——你知道目標人物的身份嗎?——什麼身份?——孫權的姬妾好嗎!我現在是在東吳的王宮之中,你讓我怎麼出去找那個上生星君?話說那個上生星君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你認識他嗎?好一會兒後,蒼溪才寫道:不過一個隱身術而已,又有何難。屆時汝根據吾給汝的路線圖走,便能找到小星星。小星星?元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想到上生星君還有這麼個名字。後來找到上生星君,真正見到他後,元寶不得不承認,這孩子和這個名字委實般配。那水嫩嫩的小臉,真讓人忍不住上去掐一把。元寶這麼想的,自然也就這麼做了,趁著把天書交給他的空當裡,飛快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捏完還不怕死地讚歎:“手感真好啊……”上生星君忽然就想起來很多年前,趙娉也趁著酒勁這麼捏過他的臉頰,當時她還說要以身相許……想到這裡,隱隱升起的怒氣被一股子悵然的情緒壓下,他隻淡淡掃了元寶一眼,低頭看向手裡的天書。隻是一眼,上生星君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甚至連手都顫抖了:“這這這……這竟然是……”下一刻,他的表情立即變得嚴肅而敬畏,甚至再看向元寶的眼神都格外複雜。元寶被他這個眼神弄得一愣:“你不會使用嗎?用筆寫字就好,蒼溪會和你說話的。”說著,還特彆蠢地遞了遞自己手裡那根圓珠筆。上生星君沒有接,並恭恭敬敬地解釋了一句:“不用,我和大人可以用神識交流。”所謂的神識交流,大概和腦電波交流有那麼一點點異曲同工之妙。蒼溪道:吾可借汝些許靈力,助汝回到天庭,但汝在回去之前,必須去見一個人,她想看看你長大的樣子。上生星君恍然大悟:您是說趙娉?我說她的血怎會助我化形,原來她跟您有關係。頓了頓,他又問:她如今……如今怎麼樣了?蒼溪道:她快死了。上生星君隻覺一顆心突然沉了下去,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恍惚。那天他心煩意亂地離開她的寢殿後,大概是出於逃避心態,有點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天庭去,似乎隻要回去了,他就可以再也不用被凡間的事情所困擾。然後,他又想起天帝給他定下的那個任務,如果一幅繡畫隻讓他恢複了一些法力,兩幅三幅,是不是就可以回天庭了?於是他又開始尋找,試圖再找到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再繡一幅傳世作品,可走遍了千山萬水,再沒有找到一個像她一般聰明的。再後來他便厭倦了,在凡間這麼多年,似乎隻有在趙府的日子才充滿了色彩,於是索性回到了趙府,重新變回繡花針躺回了針線包裡陷入了沉睡。沒想到醒來時,她的生命已走到了儘頭。然後,那些過去的時光一幕幕從腦海裡閃過,有些曾經忽略過的場景,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比如當年他被趙娉看光後,原本十分惱怒尷尬,可見到她那羞憤欲死的表情後,他忽然就不生氣了,甚至後來還惡劣地逗她,強調兩個人鑽過同一個被窩的事。 再比如,他偶爾會趁著她睡著後,再次鑽進她的被窩,當然,都是穿著衣服的,待她醒來後,看她驚恐地尖叫出聲後,她又哈哈大笑。最後定格在她十七歲那年,走出趙府,將要登上那頂青色小轎時,突然回頭看他的畫麵。他知道她喜歡他,可是,這份感情他無以為報。凡間幾十年眨眼而過,之後他仍舊是高高在上的上生星君,很多很多年後,他甚至會忘記她。###(九)當長大成人的上生星君出現在趙娉麵前時,趙娉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那個她放在心上二十多年的少年。少年總算是長大了,和她的夢裡夢到的一樣英俊,濃眉大眼,鼻梁高高的,嘴角微微抿著,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趙娉這次是真的心滿意足地笑了,她努力撐著身子,試圖穿針引線,把那幾幅繡畫全都補上,然而手顫巍巍的,終於放棄,感慨:“原本想把那些畫補上送給你,現在看來,怕是繡不好了。你不要生氣啊,我不是故意把你繡成無臉大俠的。”她大約是試圖緩和一下悲傷的氛圍,故意這樣說,卻不知越是如此,上生星君越發難受,鼻子裡酸酸的,心裡也酸酸的,低著頭悶悶地“嗯”了一聲。趙娉想了想,大概是想著一定要留點什麼給上生星君做個念想,便從床內側的一個盒子裡取出一條鮮紅的裙子,正是當年她和上生星君共同完成的嫁衣。她把嫁衣遞到了上生星君的手裡,道:“這是我們一起完成的,以後你娶妻的時候,就讓你妻子穿上它可好?”她的眼睛裡寫滿了期待,好像他的妻子穿著這件嫁衣嫁給他,就仿佛她親自嫁給了他一般。上生星君心裡難受得很,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十分鄭重地應了一聲:“好。”趙娉又笑了,她如今臉上已經全都是皺紋,這麼一笑,竟讓上生星君恍惚中看到了當年那個青春年少的姑娘。就在他微微出神時,趙娉的手驀地垂下,緩緩閉上了眼睛。然後她身上金光一閃,一道流光便飛入了天書中。天書的第二頁,吳郡城上,一條紅色的嫁衣似要飄往天際。元寶合上天書,最後看了一眼上生星君與趙娉,轉身離開。她的身後,上生星君一直保持著抓住嫁衣的動作,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而趙娉安詳地躺在床上,嘴角噙笑,就像時光在那一刻悄然定格。 不知道走了多久,元寶才從那悵惘的情緒中走出來,她拿出筆調侃:我忽然覺得這個故事和你誑我來幫你收集碎片的理由有些像,都是為了看看對方到底長什麼樣。蒼溪的話繼續發揮了他不要臉的風格:汝也像她愛上小星星那般愛上吾了?吾勸汝莫要想不開,汝瞧瞧趙娉,一生鬱鬱,吾委實不願汝也如此。元寶被噎得翻了個白眼:真是,謝謝你的提醒啊……“不客氣。”還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元寶持筆準備好好教育他一番,腦子裡忽然閃過什麼,她陡然間倒吸了一口涼氣:剛剛是你在說話?“是啊。”聲音爽朗,還帶著股慵懶的味道,很是好聽。作為一個聲控,元寶的心臟忽然“撲通撲通”急促跳了兩下,試探著問:“那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能啊。”翻遍了整本書都沒發現到底是哪裡發出的聲音,元寶忍不住問:“你為什麼會說話了?”“這有何值得驚疑,不是告訴過汝,再有幾片碎片,吾便可暫時離開此書了。”元寶將天書卷起來,輕輕敲打著左手手心,忽然對擁有這麼好聽聲音的蒼溪充滿了期待:“那我們下一站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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