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青聚精會神地翻看著金得利拿來的材料:關於“斷尾計劃”的公益保險項目,於兩個月前正式展開。長歲養老院的院長周雨虹親自派了幾名工作人員組成宣傳小組,到沈氏集團進行了所謂的“推銷學習”。周院長強調,這個項目既然是公益性質的,那麼也理應有院方作為推廣的主力,不必公司派去保險專員,這也是為了更好地維護老人們的權益。這一點,沈氏集團同意了。在周院長的努力下,短短兩周時間,參保人數就超過了一百人,比例已經算得上很高。金得利當時作為項目的主管之一,原本打算陸續開始跟彭城的其它幾所養老院也談談這方麵的合作,怎麼也沒想到,死神驟然降臨。按照參保要求,參加項目的老人需要進行全麵的身體檢測,有重大疾病者將被認定為不適合參與。體檢的醫院也是由沈氏集團敲定的,各個關卡都有專人跟進,應該不存在弄虛作假。第一個死亡的老人姓梅,73歲,兒子是一家建材公司的小老板,入住長歲已有四年。梅老的身體情況很好,性格開朗,為人爽快,“斷尾計劃”剛開始推行時,是他第一個主動加入的。不料就在一個清晨,護工查房時發現不對,過去推他,發現身體已經涼了。院方鑒定死因是猝死。老人的兒子聞訊趕來,痛哭了一陣之後,立刻翻出保險協議,要求取得賠償費用。沈氏集團迅速派人跟進。當時他們還未覺得事有蹊蹺,隻是不出一個星期,第二起死亡案例又出現了。這次出事的是年僅68歲的劉老太,她入住剛滿一年,據說跟兒子一家關係比較疏遠。兒子四處躲債,連養老院的院費也要靠劉老太自己拿錢來交。劉老太是在晚飯後,獨自在院子裡散步,突然倒地身亡。又是一次猝死。劉老太的兒媳婦當晚就來到醫院,哭哭啼啼說要給婆婆討個說法,很快就展現出,“說法”指的就是那份保險。再次出現這一情況令人不安。但再一再二居然還有再三,就在上個星期,又有一位參保人張老頭,也猝死了。“死者家屬都不同意進行屍檢,畢竟養老院的醫生已經給出了死亡報告,”金得利解釋,“我們也找專家分析過,得出的結論就是,猝死這回事有很多種可能,即使全算作是意外,或者說巧合,似乎都能說得通。“我們如果執意調查,耽誤了賠償過程,恐怕還要落下埋怨。原本這是個公益項目,為的就是讓集團在慈善領域多一些表現的機會,犯不上現在落人口實……隻是我這心裡實在有些放不下,思來想去都覺得,這裡麵有問題。”沈天青點點頭,“金哥,你說得一點不錯,依我看,這個養老院得好好查一查。”金得利問,“大少,你是想去找警方幫忙?讓重案組那位白警官給出出力?”沈天青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反問,“怎麼?你不想讓警方介入嗎?”“有警察來查,那我們是求之不得!”金得利苦笑,“隻是,我總覺得那位白警官他對於我們集團,帶有一些偏見,對沈總,他也不是很客氣。這個‘斷尾計劃’好歹是集團的門麵,賠錢事小,要是惹了一身臟水,那就因小失大了……”沈天青聽到這裡,便說,“你這意思我懂,我會注意分寸的。”這話沒說完,後半截他留在心裡:若你們真是問心無愧,什麼臟水恐怕都不用擔心吧?十三仙接到林泉的電話趕到醫院時,剛好下午三點。高級病房果然幽靜,幾乎感受不到外麵的嘈雜跟緊張。一切都陷入到一種過火的安靜之中,好像時間都在慢放。林泉向著十三仙走過來,對她擺擺手,“彆著急,兔兒已經沒事了,現在睡著了。”剛才的電話裡,林泉說,林兔突然心臟不舒服,於是叫來了救護車。在路上,林兔的情況一度危殆,甚至出現了心臟驟停的現象。“當時我就想,這不是小事,還是應該通知你一聲,”林泉解釋,“再加上爸聽說度過危險期之後,就立刻回公司了,我想你也不介意來看看兔兒,畢竟你們兩個,姐弟情深嘛。”他說到這裡時,誇張地笑了笑,讓周圍凝固的氣氛再度流動起來。十三仙也總算鬆了一口氣,“兔兒的心臟,怎麼會突然出問題呢?”其實也算不上“突然”,作為林春山的小兒子,林兔自小體弱多病,不僅心臟,身體的其他部位也總是不對勁。所以他無法正常上學,童年的一大半時間都在家裡臥床。這也讓兔兒的性格最為內向,甚至有些跟年齡不符的憂鬱。慢慢長大之後,兔兒依然過著病人一般的生活,每天吃下大把的藥片跟營養素,可依舊不見好轉。林櫻願意出錢找最好的看護來照顧他,可還是無法阻擋他身體情況的惡化。“哥說,他懷疑是彭城的環境越來越惡化,空氣質量也低,”林泉說,“他打算送把兔兒送出國呢。”“到了國外,人生地不熟,我怕他心情更不好。”十三仙忍不住說。對於林櫻的種種決定,她總是忍不住要反駁。她隱隱感覺得出來,那位從小就跟自己過不去的大哥,正在慢慢成長為林家的一家之主,她對此更加反感。十三仙索性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她打算等林兔醒來後,進去見他一麵再走。不多時,隻見電梯門一開一合,門內走來兩人,步履一致,正在輕聲說笑,遙遙看去,像是一對和氣的年輕夫婦。直到他們走近,林泉先站起身叫了一聲,“哥,胡姐姐。”十三仙眉頭緊皺。站在眼前的,正是林櫻和胡安二人。上次在警局,十三仙也隻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狐仙”——胡安的一個背影,今天才算看個清楚。這個女人打扮相當得體,看不出年齡,隻覺得有一陣甜香的氣息撲麵而來,她眉眼裡的笑意,像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你好呀,”胡安笑著打招呼,“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彭城十三仙了。我一直問林櫻,你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一種做菜用的調料,怪可愛的。”林泉立刻笑出聲來。十三仙麵無表情。“不如你們先進去看弟弟,我跟這位仙姑聊幾句?”胡安笑吟吟地對著林櫻發號施令。林櫻沒有絲毫反抗,帶著林泉向病房內走去。胡安便順勢在十三仙身旁坐下,自然地貼著她的肩膀,“很高興認識你啊,我知道,你是白朗的好夥伴。”“夥伴”,她用了這個詞。十三仙心裡一動,不知該作何評價,嘴上乾巴巴地說,“我也聽說了,你是白朗的前妻。”胡安發出一陣可愛的笑聲,“白朗給你講了我和他之間的故事嗎?真好奇他是怎麼樣對彆人描述我的……不過你可彆信,男人的話,終究是不可信的。”十三仙問,“我想知道,你回到彭城,還會做狐仙嗎?”“白朗讓你問的嗎?”胡安用手托著下巴,“還是說,你自己想問的?你怕我,會搶了你十三仙的生意?我們胡門呢,確實什麼都會一些,算卦扶乩,測字祈福,沒什麼不能的,所以當年才會那麼風光。所以說到業務能力,我確實比你強一些……或者說,也比教你算卦的黃珍妹妹強一些吧。”她嘴裡吐出“黃珍”的名字,稀鬆平常,仿佛隻是一個普通的熟人。在十三仙聽來卻如同雷聲炸響,“你認得黃珍?”“怎麼可能不認得?她是黃門的繼承者,我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的。”胡安笑說,“你瞧瞧你,一說到她,就急了,可見你們兩個的關係,確實很好。可惜我沒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模樣,不然,我可要好好給你們倆起一個姻緣卦,看你們能廝守到哪一天哦?”“你在說什麼?”十三仙感到自己仿佛忽然被推到了深淵的邊緣,而那深淵深不可測。輕鬆自若的胡安則是這片深淵的締造者。“你跟黃珍妹妹,難道你們沒有海誓山盟嗎?”胡安似乎有些驚訝,“當時給你們牽線的時候,我可是算準了你們會合得來呢……更重要的是,她當時真的很寂寞。她想要查案子,想要伸張她那過剩的正義感,可惜沒人幫她。她甚至來求我幫忙,我沒辦法,隻好介紹個對象給她嘍,所以我就選擇了你。”十三仙的指尖開始發涼,“你是說,是你讓黃珍來找我的?”“不然你以為呢?”胡安嬌笑著偏過頭,“你當真以為你們兩個是在浩瀚的網絡世界裡萍水相逢啊?難道你不知道,給人牽紅線,也是狐仙的能力之一?”“你……為什麼?”十三仙如鯁在喉,一時間不知該從何問起,“你安排了我跟黃珍的相遇,那黃珍的死……”“呸呸呸!我們胡門從來不提那些晦氣的東西,你說這個,我就不想聊了哦,”胡安優雅地站起身,“總之,看見你的反應,我就知道了,當時我果然沒算錯,你們兩個情深意篤,搞不好現在還在‘人鬼情未了’呢……”說到這裡,她已經款款走開,十三仙伸手想要拉她一把,她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敏捷地躲過,轉過臉來,“小姑娘,你放心吧,之後我還會繼續為了你的姻緣而努力的,不過,你要是信我,就得拿最漂亮、最美好的東西來供養我,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