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吃餅啊。”記憶中的某一天,黃珍突然對十三仙說。“莫名其妙……”十三仙眼望著她,心生困惑。彼時她剛剛向黃珍學習卦象不久,很多術語才剛記清楚,黃珍便拉她倒彭城四處散步,說既然要掌握風水,就需要對這座城市充分熟悉才行。她們走到這個路口時,黃珍卻突然停下腳步,說出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這裡曾經有一家店,叫做金蘭餅店,”她笑嘻嘻地說,“我小時候最喜歡這裡的餡餅了,有紅豆餡、椰蓉餡、南瓜餡,剛剛出爐的小餅又香又甜,那味道能一口氣飄出去好遠。遠到在喜福會也能聞見。“我在喜福會裡聽我爸講課,但是心裡卻想著這裡的餅。好在我姐姐很懂我,她可以放了學就跑來這裡買好,再帶著餅去喜福會裡接我。人都說姐妹連心,她一進門,我就能感應到,滿心都是甜蜜的希望。”十三仙問,“你姐姐,她不需要跟你一起學習嗎?”“繼承祖業的隻需要一個人就行了,我們家是我,所以我姐姐,她可以不用理這些事,”黃珍說,“真羨慕她啊,什麼都不用知道得太多,其實那也是一種幸福。”那家在金蘭路上的“金蘭餅店”,很早之前就已經消失了。十三仙陪著黃珍在附近轉了許久,以為她是心有不舍,不料她問,“你對這條路有沒有什麼感覺?”十三仙愕然,“一條普通的路而已,能有什麼感覺?”黃珍搖頭,“你不能再用普通人的心情去看待這些,而是要以風水先生的視角去觀察。剛才我們在這裡反複走了幾圈,你有沒有覺得,這裡有什麼奇怪之處?”若是從形態上說起來,金蘭路是一條筆直的道路,並無什麼彎彎繞繞。在幾乎平均的間距設有路口,十分規整,如同計算得當的陸上花紋。隻是在接近這條路的末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三岔口,同時架有天橋跟地下通道。如果沿著之前的路,一直走到這裡,便如同生活的切麵被硬生生插入,登時從天上地下撲麵而來,讓人頓覺彆開生麵。十三仙便說,這個三岔路口有些突兀,不知道是不是後來修建的,畢竟彭城經濟發展越來越快,對於交通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黃珍笑說,“你果然還是有天份的,這就是金蘭路的風水獨特之處。如果你從上空俯瞰,金蘭路就仿佛一條大蛇,而這一段路口,就像是把這條蛇的尾巴給截斷了一樣。”“那這裡的風水豈不就很糟?”十三仙忍不住插嘴。黃珍說,“恰恰相反,有斷才有生,這是自然規律,也是風水裡的暗示。你看這裡,雖說僅從地麵上看,金蘭路好像結束了,但實際上,天橋、地下通道,這些反倒都成為了金蘭路的延伸。“看似“截斷”意味著“失去”,其實可能會帶來更廣闊的生機。所以這附近的商機很富足,許多紅火店鋪的總店都會在這裡選址。”十三仙聽得一愣,半天才回想起來,急忙掏出手機,在記事本裡記錄下來。黃珍舒展雙臂,又說,“曾經有一個故事,說金蘭路其實是兩條蛇變的,在彭城的土地上天然存在,而非後天修建。這兩條大蛇,義結金蘭,同心同德,交疊在一起,形成了這條路。我最喜歡的那家‘金蘭餅店’,他們家的招牌上,就畫著兩條小蛇呢。不過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們家的老板是喜福會裡柳門的信徒,不過我沒去查證過。柳門的人,總是很陰沉的……”“不如在這裡算一卦吧?”十三仙建議。黃珍麵露猶豫,她想了想之後說,“義結金蘭生死地,今天心情不好,暫時還是算了吧。”十三仙沒有再堅持。可是她在筆記裡記下了那句話。現在,從白朗那裡得知黃時雨口中吐出“義結金蘭”四個字後,再回頭看這一句,似乎一切都不同了。“我爸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他現在連正常說話都很難,”病房門外,黃舒對著白朗滿臉不悅,“我真的不希望你再拿彆的事來打擾他。”“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老爺子為什麼執意要住進這家養老院?又為什麼在剛才說出那四個字?”白朗說,“這裡很可能就是風水密語裡暗示的下一個地點!”“如果真按照你說的,那可能會發生什麼?”黃舒臉色開始發白。“按照之前幾樁案子的情況來看,如果這裡是七處地點之一,那麼這裡附近的地下就埋藏著失蹤少女沈思月的部分骸骨,同時,這裡也可能會有新的命案發生。”白朗回答。“那我爸會不會有危險?”黃舒忙問。“這我也不能確定,”白朗想了想,“但黃老爺子既然是主動住進這裡,說明他很可能早有心理準備,也許他也想跟罪犯對抗……不管怎麼說,我一定會保護他的安全。”黃舒的眼神裡流露出感激與愧疚,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再說些什麼,隻是忽然有人走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來人是個中年男子,穿著白大褂,戴一副眼鏡,臉色很和氣。原來他就是院長周雨虹。他說,剛剛得知,加護病房這裡出現了護工服務不及時的情況,自己連忙趕來解決問題,還要親自對老人的家屬道歉。黃舒聞言,連說不必。但周雨虹還是堅持正式地鞠了躬,“必須給每一位入住的老人提供最及時的關懷,這是我們的承諾,一點紕漏都不該有。”他說。白朗主動跟周雨虹攀談起來,也以老人家屬的身份。周雨虹立刻將白朗錯認成了黃舒的丈夫,很親切地稱讚兩人看起來“般配”,黃舒看出白朗要收集信息的意圖,也沒說破,乾脆走回了房間裡,留下他二人站在純白的走廊。“我聽說,最近養老院裡,接連有幾位老人去世……”白朗直接問起了今天沈天青在電話裡提起的事。周雨虹很坦然地歎了口氣,“這麼說起來有些不敬,但對於老人的離世,在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看來,實在是算不得稀奇。“自從我做院長以來,我就推行一個規則,要將每個月離世的老人都製作在一本紀念冊裡。畢竟他們在長歲度過了人生裡最後的時光,應當被我們記住。“現在這本冊子越來越厚,我們這裡有一位學過統計學的小夥子,他說,看養老院的死亡數據時,往往會感覺到一種沉重的無力,因為這些數字,似乎根本沒有規律可循。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無力去改變,隻能順應時間的秩序。畢竟,死亡是時間給予人類的終點。”白朗笑了笑,“周院長,你說起話來就好像大學教授一樣,這麼高深。隻是我聽說,過去一個月裡,有接連三位老人相繼去世,而且他們似乎都參與了同一個保險項目,名字叫‘斷尾’,不知道周院長了不了解這方麵的情況?”周雨虹陷入思考之中,他似乎努力回想了一陣,才格外慎重地回答,“我們養老院是絕對不會向老人們販售商業保險的,您所說的有可能是跟企業合作的公益保險項目。隻是我平時對這方麵工作不太了解,需要回去看看詳細資料。這樣吧,您下次什麼時候再來,我詳細向您介紹情況。”那一瞬間,白朗幾乎要被他眼神裡的真誠打動了。過去他一向很信任自己作為警察的直覺,而此刻直覺告訴他:周雨虹的確是個好人,方舟說得沒錯。有護工推著老人經過,周雨虹立刻走上前去打招呼。老人們對周雨虹揚起笑臉,親熱地跟他拉著家常。周雨虹則熱情應對,毫無保留地展現著自己的親切。白朗在一旁冷眼旁觀。這裡的老人們似乎都很信任周雨虹,這個男人簡直像是所有模範子女的代表。不得不說,黃時雨選擇入住這裡,可以看做是個明智的決定。當然,前提是不存在那詛咒一般的“風水密語”。十三仙適時地打來了電話。“我猜下一句也許是‘義結金蘭生死地’,黃珍曾經提過,”她急匆匆地說,“我懷疑這是她從黃時雨那裡聽說的。現在黃時雨就出現在金蘭路26號,不會是巧合,你們警方必須盯牢這個地方,決不能再有命案發生。”“萬一已經發生了呢?”白朗幾乎頹喪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