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伊汶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天。彼此間沒有過多的對白,沒有相互試探,沒有詢問對方的情況,我甚至都懶得去問下一步該怎麼辦。這種氣定神閒讓我自己都感到意外,不知道是不是宋伊汶的從容感染了我。終於,第三日清晨,宋伊汶要我整理行囊,說再過半個小時亨利會來接我們。我們三人又上了路,這次是宋伊汶開車。他透過車內後視鏡看著我,說:“我們現在要去巴黎,停留時間不定。短則兩天,長則一個星期,你可以嗎?”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亨利替我回答:“Evan,中國有個成語,叫作明知故問。”我附和性地點了點頭,亨利扭頭來跟我說話:“你簡直不知道Evan有多變態,你知道他派我去乾什麼嗎?他居然派我去了家族墓園!”經他解釋,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亨利消失了兩天。亨利趕去家族墓地,將宋伊汶不知何時放在空墓裡的大筆現金拿出來。據亨利說,宋伊汶做了非常好的防潮防蟲措施,心思細膩到讓人詫異。他一邊說一邊感慨:“Evan真是布了個大局,我不相信他是臨時起意。”這樣的揶揄意味明顯,宋伊汶沒做回應,隻是假裝沒聽見。亨利忍不住嚷道:“Evan,總有一天你要跟我說實話。”宋伊汶輕笑一聲,說:“那就到時候再說。”我透過後視鏡看到宋伊汶的臉,他又露出了那副勝券在握的表情。我的心頭一動,撇過腦袋看向窗外。我不敢再看,就怕多看一眼,會被心細如絲的宋伊汶察覺出什麼端倪。以前和人聊天,說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彆人的回答都很具象,比如長得帥、比如有錢,隻有我拋出了一個很抽象的概念。那時候我年紀不大,滿心想著和所有人不一樣,答案隻要能夠震懾他人就行,從來不管這樣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我說:“我喜歡表麵上不動聲色,但骨子裡很張狂很驕傲的男人。”我突然發現,我找到了。我們隻花了一個上午便抵達巴黎,我征詢了二人的住房意見,他們兩人居然異口同聲地說了“隨便”。不過亨利在說完“隨便”之後加了一句:“我覺得香格裡拉就還可以。”於是我和亨利達成了共識,預訂了一間可以看到巴黎鐵塔的房間。晚上的時候,我一個人濕著頭發站在陽台上看著遠處的鐵塔,亨利突然跑來找我。他毫不客氣地把我擠到旁邊,遞了一塊大毛巾給我。“看不出來你這麼細心。”我調侃了一句。“Evan要我給你的。”亨利老實回答。我點了點頭,心裡仿佛有蝴蝶飛過。“這兩天你和Evan聊什麼了?”亨利的眼睛被遠處的燈光映得閃閃發亮,仿佛揉了一把碎鑽進去。“沒聊什麼。”我把胳膊搭在欄杆上,“除了他的姓名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亨利的表情有些挫敗,“你什麼也沒問?”“我該問什麼?”我反問亨利。對方皺了下眉頭,小聲說:“你真是我見過最沒有好奇心的女人。”我不是沒有好奇心,我隻是問不出口。麵對宋伊汶,即使是理直氣壯的事情,也會讓我猶猶豫豫。我壓根兒說不出一個字,更遑論問問題呢。整點時間到,巴黎鐵塔上的燈光開始閃爍。亨利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兩下,我側過臉,問:“你有什麼事?”“巴黎鐵塔比我好看?”亨利突然發問。“沒有沒有。論好看程度,你排第二。”我坦言。“第一是誰?”亨利又問。“Evan。”亨利一臉認輸的表情:“可以,這樣我可以接受。”我忍不住笑,看樣子,他對宋伊汶有點敬畏。不過一會兒,他又問我:“你不好奇他的事?”“那你願意告訴我?”我反問。“那你答應我一件事。”亨利很狡猾地說。“你說。”“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告訴你。我很公平,這件事情你一定做得到,也不會違背道德法律。”亨利說。我想了想,這樣的交換不算虧,便點了頭。亨利告訴我,宋伊汶幼年一直在搬家,直到大學才穩定一些。等到他讀完巴黎高商的碩士學位後,便去了菲亞特公司工作。一年後,宋伊汶被父母召回,為家族酒莊打理生意。他不滿足那樣的生活,又前往北歐,進入了柯尼塞格公司做了三年的行政人員。目前因為家族原因,宋伊汶回到酒店工作,任職酒店副總經理。我聽完後沉吟片刻,又問:“那他有什麼愛好嗎?”“愛好啊……”亨利想了想,“賽車,賽車是他最大的愛好。”“為什麼是賽車?”我又問。“他說,在賽道上,你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什麼是極限,自己的性命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我本想和亨利再聊幾句,哪知宋伊汶突然出現,把他趕走了。宋伊汶把我的披肩遞了過來,說:“晚上冷,最好進來坐著。”宋伊汶總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他話音剛落,我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他一臉“你看吧”的表情。我訕笑,抱著披肩進了室內,取出燒水壺燒了一壺熱水。這時亨利正好走過來拿飲料,他說:“我永遠不明白為什麼你們中國人要喝熱水,熱水不是給病人喝的嗎?”“我病了,我剛剛打了一個噴嚏。”我懶得解釋,敷衍了事。亨利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記得你們中國人還總喜歡對病人說,多喝點水。”我不知該如何反駁,不遠處的宋伊汶想給我解圍,他喊了亨利一聲。誰知亨利還側著半個身子,說,“還有,你們為什麼非要把番茄和雞蛋混在一起,看起來真的很奇怪!”“你走,立刻走,馬上走!”我為亨利指明離開的方向,想要這人快點滾蛋。他又欣賞了一番我被氣歪的嘴臉,美滋滋地吹著口哨離開了。在我臨睡前,兩人還在書桌前忙碌。亨利的眉頭皺成了崇山峻嶺,他用法語小聲地說著什麼。坐在主位上的宋伊汶表情沒變,神情依舊沉穩。宋伊汶發覺我在看他,伸手拍了拍亨利,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懂。亨利如釋重負,伸個懶腰:“終於可以去睡了,感謝Mia小姐。”亨利路過我身邊,“喵喵”叫了兩聲。我又好氣又好笑,想伸手打他,他卻飛快地溜走了。宋伊汶合上電腦,朝我走來。他伸手撩起了我的一縷頭發,很隨意地問:“除了埃菲爾鐵塔,你還喜歡什麼?”我想了想,回答說:“凡爾賽宮的鏡廳。”“為什麼?”他問。“小時候很喜歡那種貴族宮廷的感覺,看了關於凡爾賽宮的紀錄片就更加喜歡了。後來我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在那樣的地方跳舞,我還特地學了華爾茲。”說到這種妄想,我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我覺得,宋伊汶會包容我這點小小的虛榮。他點了點頭,說:“是很美。”我以為他還有後話,便一直看著他。宋伊汶被我看得莫名其妙,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什麼不對?”“你沒什麼要說的了?”我問。“沒有。剛剛隻是想看你頭發乾了沒有,順便和你聊天,免得尷尬。你去睡吧。”宋伊汶衝我擺了擺手。欸?我掩麵跺腳,又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