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觸摸不到的太陽(1 / 1)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們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樂得清閒,一個人拿著相機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亂竄,每天回酒店都要帶上一整盒的馬卡龍。有時被亨利逮到了,他會和我並肩坐在地上吃甜食。宋伊汶向來不會參與我們這種幼稚的行為,出於禮貌,我有時會遞給宋伊汶一個馬卡龍,問:“你要不要吃,茉莉味的?”那次,他接過馬卡龍吃掉,亨利一臉詫異,眼睛瞪得都要脫眶了。後來亨利告訴我,宋伊汶非常討厭甜食。隔日,宋伊汶和亨利二人沒有出門。亨利告訴我說,他們的事情已經辦妥,說話時,他的眼裡流露不舍。亨利問我:“我們是不是就要分離了?”我簡直受不了他突如其來的文藝腔,我忍不住問:“告訴我,你這是從哪本書裡學到的中文?”“愛情看多了,會有這樣的後遺症。”宋伊汶從洗手間出來,一邊穿著外套一邊對我說。我“撲哧”一笑。宋伊汶坐到我的身邊,他很認真地說:“彆笑啊,亨利的中文都是從愛情裡學來的,所以格外地道。”亨利說:“愛情用詞特彆簡單。你如果為了Evan學法語,我可以推薦你幾本,保證比全世界聞名的《小王子》還要簡單。”我頭一次聽說男人也看愛情故事。一時控製不住,我又大笑起來。亨利有些無奈:“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我明明在跟你說很嚴肅的話題。”這時,宋伊汶轉了話題,他問我:“今天去凡爾賽宮?”“嗯?”一瞬間我揉了下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沒聽錯。”宋伊汶說。“今天不是周一嗎?周一凡爾賽宮閉館啊。”我說。“今天當然是周一,但今天凡爾賽宮也是為你開放的。”說這話時,宋伊汶舉起雙手,比了個雙引號。我不太明白,向他遞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宋伊汶笑得神秘:“你去了就知道了。”他的笑帶出了我的好奇心,我迅速換好了衣服。兩個男人今天穿得特彆休閒,像是特地為了陪我去郊遊。不穿正裝的兩人看起來很有親和力。特彆是亨利,脫離了西裝的束縛,我終於看出來他的確和我一般年紀。宋伊汶將車開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鎮,他告訴我,離這裡不遠的是特裡亞農宮。我們的車一路暢行無阻,直直地開到了小特裡亞農宮門口。在這裡我們換了一輛電瓶車。大概是宋伊汶開車開煩了,這會兒甩手讓給了亨利。亨利也不太想開車,他不停地用法語向宋伊汶抱怨。我伸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問:“我可以開車嗎?”兩個男人愣了,亨利嘟囔一聲:“算了,我來吧。”我伸手拽著他的胳膊:“我們換個位置。”亨利擰不過我,隻得妥協。我坐上了駕駛座,心裡還有幾分雀躍。我腳下一蹬,還沒坐穩的亨利一聲驚呼:“周綿綿,你想死嗎?”我哈哈大笑,甚至連我身邊的宋伊汶都笑出了聲。在宋伊汶的指揮下,我順利地將車開到了凡爾賽宮。我將車停好,跟著兩人往入口走去。那裡早就有人等候,一見到宋伊汶便迎了上去。雖然我已經來過一次凡爾賽宮,但是這一次的感受大不相同。沒有了茫茫人海,整個宮殿終於向我展現了它過往的輝煌。站在著名的鏡廳門口,我小聲說:“凡爾賽宮一定很想念太陽王。”宋伊汶側頭看了我一眼,目光裡帶著毫不掩飾地詫異。我的話第一次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心裡不由得有些得意。我問:“搶了你的台詞?”他笑,說:“是的,凡爾賽宮非常寂寞。”這時,一台老式的唱片機被亨利推了出來。黑膠碟片早就被安放好。宋伊汶走過去將跳針擱在碟片上,跳針滑了一格,拉出了刺啦的聲響。緊接著,音樂響了起來。一瞬間,我愣在那裡。宋伊汶朝我伸手,我半天沒敢回應。我生怕這是一場一觸即碎的夢,在伸手的時候,一切歸零。這一切都太夢幻了,如果不是夢境,我不知該如何解釋。宋伊汶仿佛讀懂了我的猶疑,他很乾脆地上前抓住我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不敢嗎?”宋伊汶衝我抬了抬下巴,那種不可一世的神情又來了。我的心弦被他這樣的表情勾得輕顫一聲。我輕輕反握他的手:“從坐到你身邊的那一刻,就沒在怕什麼。”沒有舞鞋,沒有絢爛的裙擺,我被宋伊汶帶到了鏡廳的中央,踩著舞曲翩翩起舞。音樂是小約翰·斯特勞斯的名作《春之聲圓舞曲》,好在這個曲子對我來說算是爛熟,這會兒居然步伐踩得奇準。旋轉漂浮之間,我的靈魂好像飲醉一般飄飄然。滿眼間儘是絢爛的水晶吊燈,回旋的時候還能從那百年曆史的鏡前和我們自己的影像擦身而過。這樣的浪漫圓滿了我心中最不切實際的妄想,即使生命終結在這一瞬間我也覺得在所不惜。樂曲終止,我們的腳步也停了下來。我看到了亨利在衝著我鼓掌。他對我說:“Bravi tutti due.”那是意大利語。他說的是,你們兩個棒極了。我激動得不能自已,反身抱住了站在我身後的宋伊汶。他沒有站穩,倒退了兩步,但依舊接牢了我。他帶著笑音:“怎麼了?”“謝謝你!宋伊汶,謝謝你!”我不敢聲張,突如其來的淚水隻敢往肚子裡咽。這是我多年前隻敢在夢裡想象的場景,隻能在夢裡。就在今天,我抱住的這個男人,他就像個有求必應的天神,將我埋藏在心底裡那最隱蔽的欲望挖掘出來,並實現了它。人人都知道該如何抵禦痛苦的入侵,卻無一人告訴我,太過快樂該如何招架。我埋在他的懷裡不願起身,他托著我的腦袋讓我抬起頭來。四目相接,我看到了他眼裡的我。他眼裡的我,張揚、絢爛、恣意、滿足。而這些飽滿的情感,都是宋伊汶給予的。我問:“不是隨便聊聊天?”這樣的口氣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我忍不住,我就是想要再看看他不同往日的表情。宋伊汶沒有讓我得逞,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我沒說不放在心上。”離開凡爾賽宮時,亨利在跟我說著他和宋伊汶幼年的趣事,我聽得直笑,忍不住回頭看宋伊汶。宋伊汶剛剛接了個電話,此刻停留在原地,我和他有數級台階之隔。他站在原地,身後是巍峨的凡爾賽宮,宋伊汶看向遠方,並沒有留意到我。我站在那裡,一時間思緒萬千。亨利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問:“看呆了?”我搖搖頭,忽而又點點頭,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表達我複雜的心緒。宋伊汶好像天生就應該站在高處。他就像光芒萬丈的阿波羅,我可以伸手接到那尚有餘溫的日光,但我永遠無法觸摸到太陽。是夢吧,等到醒來的那一天,應該會很難過。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有種無法言喻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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