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生是一場豪賭(1 / 1)

宋伊汶告訴我,他第一次見到我,是在日內瓦車展上。整個會場內很少有亞洲女生,出於好奇,他跟著我走了一路。我看過幾個展台後,在場館中間的snack bar坐定。宋伊汶說:“我記得你的菜單,一個三文魚貝果,一瓶薄荷茶,是嗎?”時隔這麼久,他連這種細微之處都能記住,真是讓我意外。他撐著下巴:“你永遠都有好胃口。看你吃得那麼開心,我也去買了個貝果。”宋伊汶的描述太細膩,我努力回憶,終於記起一個模糊的背影。我記得那是柯尼塞格的站台。男人一身鐵灰色的西裝,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我。他的右手撐住下巴,和身邊一個人在說著什麼,銀色袖扣閃閃發光。我舉著相機站在角落,被銀色袖扣吸引了注意,特地拖長了鏡頭,看清了那個信封模樣的袖扣。“我知道你是誰了,我記起你了。”這時我突然想起來,那天被宋伊汶扔在駕駛台上的袖扣,明明就是一模一樣的!是的,就是他,那個坐在柯尼塞格展台上背對我的人。他有一頭稍長的深棕色頭發,我永遠看不清他的側麵,隻記得那一身西裝還有閃閃發光的袖扣。他伸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比了一下:“聽我說完。”後來他一路跟著我出了展會,我上了的士,他這才放棄了。第二天他在酒店休息,看到我站在湖邊。於是他走了出來,又怕我發現,隻能不遠不近地站著。他說我在湖邊幫人拍照,姿勢十分敬業,就差匍匐在地了。接著我又去了城區,沿途沒搭車。他依舊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看著我背著沉重的行囊,步履卻如此輕鬆。“我從沒經曆過你這樣的旅行。沒有規劃沒有目的地,有風景就停下來拍照,走累了就找張椅子坐下來休息。休息好了站起來繼續走,好像這都是理所應當的。”說這話時,宋伊汶猶在回憶那時的情景。我垂下視線,發現他撐在床沿的手和我不過分毫之離。我想悄悄挪開,卻無意間伸得更前,和他的手碰了個正著。宋伊汶也看了過來,他抿出一個微笑,像是知曉了我內心的想法。我有些窘迫,隻好找了個借口:“你的手表真好看。”宋伊汶支開了自己的手,放在了膝蓋上,他沒有看我,他的眼神看向窗外,說:“那時我一直被家庭和公司兩邊逼得很緊,可遇到你,我突然想通一個道理:生活為什麼要有目的,走到哪裡就活到那裡,也是很好的。”我撐著下巴,有些不解。他看了眼手表:“你準備休息吧,我晚上還要出去一趟。”這人看起來不像是逃婚的,他沒有一點兒緊張或急迫,倒是像出來享受旅行的。我沒跟他客氣,也沒問他要去哪兒。他說他要出門,我就翻出錢包,遞了幾張一百歐的鈔票給他:“我記得亨利說你們沒帶什麼現金。”宋伊汶愣了一下,盯著那幾張綠色的鈔票看了好幾眼,遲疑了半天,這才接了過去。他的臉色有些奇特,似笑非笑。我被他的眼神看得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忍不住問:“怎麼了?”他揚了揚手裡的鈔票:“少有的幾次從女人手裡拿錢,感覺很特彆。”“那前幾次呢,感覺不特彆嗎?”我問。“那幾次我還沒成年,是我媽給我的零用錢。”說完這話,宋伊汶從衣架上拿了外套,轉身出門了。我假裝淡定地目送他離開,可右手一直在發顫。宋伊汶說兩年前跟了我一整天,我卻壓根兒沒發現。雖然心理上仍舊有些恐懼,但我的直覺卻告訴我,宋伊汶不是壞人。這種自信來得毫無緣由,因為太沒有根據,我自己也覺得可笑。不過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除了相信我那微弱的直覺,也沒有任何辦法了。人生是一場豪賭,現在我就是賭上身家性命的賭徒。為了冷靜下來,我決定抱著睡衣去浴室洗漱。等我鑽到被子裡的那一瞬,安然的舒適感向我襲來。我本想好好理清頭緒,可一天下來信息太多,我想著想著,居然就這麼睡著了。深夜時分,門鎖“哢嗒”一下響了。這個房間隻有一把鑰匙,我把它給宋伊汶了。我猜到是他,也沒睜眼,攏了攏被子把自己卷做一團。宋伊汶進門後沒有開燈。他摸黑走了進來,皮鞋叩在地板上有些響,過了一會兒便也沒了聲音。一股生冷的空氣往我的方向彌漫過來,隨之而來的便是那熟悉的香水味。我閉著眼睛,意識卻無比的清醒。宋伊汶在黑暗中看了我很久,又伸手幫我把頭發捋到了一邊。按以往的經曆,我半夜醒來後是很難再入睡的,但是這會兒,我伴著洗手間裡的嘩嘩水聲,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第二天,我是聽著宋伊汶敲擊鍵盤的聲音醒來的。我在被子裡蠕動了一陣,身後傳來動靜:“我把你吵醒了?”我咳了兩聲,嗓子有點啞:“沒有,該醒了。”我洗漱完畢,又換了身衣服。宋伊汶依舊縮在被子裡,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我歎了口氣,隻怕我又要下去給他買早餐了。哪知我還來不及撤離視線,宋伊汶就抬眼看我,說:“你等我一下,我們一起下去吃早餐。”我有些愕然。這男人太可怕,我眼皮子一掀他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吃完早餐後我們一直待在房裡,宋伊汶接了幾個電話,分彆用了不同的語言。打電話時,他見我百無聊賴,從旅行包中摸出一本中文譯本的《情人》遞給了我。我接過書本,心裡還在感慨,這人簡直從容到了一種境界,連這種時候都不忘帶上一本書。看書時,我爸和鄭克己分彆打來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我也沒敢說歸期不定。隻說現在機票不算好買,得遲上個兩天,希望可以諒解。我爸一向放心我,但鄭克己沒那麼好對付。可這次鄭克己沒有多問,他隻說:“回來時告訴我,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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