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今夜思千裡,愁鬢明朝又一年。新年一晃而過,春雪也不再下,偶有枝丫染上冬寒,綴上冰霜。在永安殿宴請了朝中的大臣及皇族貴胄後,秦樂又恢複了平素那副樣子,兩耳不聞朝堂事,日日逛宮宇調戲美男。百姓無不怨聲載道,言語這女帝陛下的荒淫無度,卻又隻能逞一時口舌之快。這樣的日子倒也安穩,直到……“雲皇夫,陛下到底怎麼了?好容易將養著的身子怎得又這樣了?”玉愨心急如焚,雙手不住攪著衣袂。雲朝亦為秦樂施了幾針,才施施然收起藥箱,“陛下是中毒了。”玉愨大驚失色,“怎麼會呢?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麼?怎麼會突然中毒?”“陛下這幾日的膳食都由誰看管著的?”雲朝亦不慌不忙,冷靜的詢問著。玉愨思酌了一番,道:“除了奴婢與阿喜,陛下最信任的一個丫頭就是叫清荷的那個,司膳房的膳食也都經了她手,難道是她?”雲朝亦道:“查查再說。”於是整個重華宮近乎翻了一遍,一個個的搜羅了去,可惜什麼也未查到,那人許是毀屍滅跡了,整座殿宇連蒼蠅也瞧不見。這便陷入僵局,雲朝亦與玉愨商量下,將秦樂中毒的消息封鎖,這一鎖就是三天。三天後,慎親王府。手撚佛珠,正坐佛堂,趙氏嘴裡一字一句的誦著觀音心經。須臾門被打開,秦吟緩步入內,對著趙氏福了一禮,“姨母,吟兒來叨擾了。”“有什麼事麼?”鳳眸緊閉,趙氏手上轉動佛珠的動作未停。秦吟笑道:“探子來報,那秦樂中毒了,已昏迷三日有餘。”趙氏倏地睜眼,偏首望她,“哦?那小賤人當真中毒了?”“不會有錯的姨母,那秦樂蠢鈍如豬是察覺不到身邊人的不妥的,姨母,咱們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回總算能除掉秦樂了。”“這之後的事全仰仗姨母了,若姨母能順利回宮,再讓那林夕月頂替了秦樂,搬出一道旨意,那麼,寧昭國易主,整個寧昭國就是咱們趙家人的了。”秦吟笑的樂不可支,趙氏微抬起手,秦吟上前扶住,“你這丫頭,事情還未妥呢,就沾沾自喜了,也不知隨誰。”秦吟羽睫微斂,收起那抹笑,道:“是,吟兒知錯。”趙氏指尖轉著佛珠,鳳眸輕斜,“回宮自是不難的,姨母手裡還有幾個重臣在手。”“那姨母打算什麼時候入宮?”“今夜便動手吧,不過林夕月那小丫頭,暫且留在府邸,我還是怕宮裡有異,若真個出事了,姨母會保全你們的。”“是,吟兒明白。”當一輪新月懸於天,在這微涼的初春夜一場好戲正悄然在重華宮裡上演。重華宮燭影微弱,寢殿內依稀隻有帳中香燃著,在紗幔垂掩下,佳人的身影似掩非掩,約莫瞧得出個人影。忽得榻上人微微一動,卻也引來幾道黑影矚目。窗欞外緩緩映入一道道月光,其中一人從手中拿出匕首,和著月光,銀光乍現,明晃晃的甚是刺眼。正當那人要手起刀落刺向榻上人時,一陣騷亂令她自亂陣腳。燭火一一點燃,也映出來人的容貌,正是趙氏及秦吟,她二人還帶了幾個身著黑衣的殺手。匕首擲落與地,發出清脆一聲,秦吟不由驚呼,“姨母,這……”趙氏瞪大了鳳眸,但見掌燈的是個普通的宮人,這之後魚貫而入一行人,令趙氏怒不可遏。趙氏強忍著怒意,目視著一眾身著細鱗甲胄的暗衛,她怫然作色長指直指,為首的百裡,“好你個百裡?敢愚弄哀家?”淡月銀光籠在男子的錦袍之上,百裡淡笑,負手望著趙氏,“兵不厭詐知道麼,太後娘娘。”趙氏冷笑,眼角上若隱若現那蒼老的細紋,“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撓哀家?彆妄想了!趙家一萬鐵騎,哀家一言就能動用,你這些暗衛,能護得住麼?”趙丞相從前掌握五萬雄兵,在秦徵甫一登基時便拱手送還,但旁人不知的是,那趙丞相還存了私心,本是六萬鐵騎,被他私下藏了一萬鐵騎,而這一萬鐵騎,正是在他的長女趙氏手中。如今趙氏以此威脅,亦是打算同歸於儘。百裡尤是笑,“太後娘娘若不怕太上皇動怒,儘管動手。”“嗬,哀家倒忘了,你是由太上皇護著的,哀家的一萬鐵騎想來你也沒放在眼裡吧。”趙氏挑眉望他,頗為不屑。百裡淡淡道:“微臣不過勸誡太後娘娘一句罷了,沒有旁的意思。”“若哀家朕殺死了陛下,你又如何?”趙氏問道。百裡坦言:“宮規處置,太後刺殺陛下,其心可誅,必是誅九族,淩遲處死。”趙氏大笑,笑的有些可悲,“那不枉哀家來這一趟了,今兒個,哀家還就是要把秦樂這小賤人處死!”“太後娘娘還是死了這一條心吧。”驀然的聲響吸引了大夥的注意,當趙氏看清那人臉時,顫聲道:“你,你怎麼會在這……”竇思齋對其行了一禮,“多年不見,草民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安。”“竇思齋,你在這是要做什麼?你這個卑鄙小人,怎麼還敢回宮?”趙氏無視他的禮,冷冷的說道。竇思齋卻是笑了,他道:“太後從前的那些醃臢事難不成忘了?若是忘了也無妨,草民再給太後說道說道。”趙氏白了臉,急忙望向秦吟,“吟兒,快!動手!快去殺了那小賤人。”“誰敢動手?”秦樂衣袂翩躚,緩緩走入殿內。“秦樂……”趙氏不以置信的望著秦樂,心下匪夷。秦樂清眸淡瞥,淡笑道:“看來母後見朕,甚是驚異呢?”趙氏強忍著驚愕與怒意,冷瞥她,“你怎麼會無事?”“還得多虧了百裡丞相,若非他與朕通氣了,朕還不曉得,朕的這位母後想要和朕的堂姐合起夥來殺朕呢。”雙手環胸,秦樂好整以暇的望著趙氏,似望著牲畜一樣。她確實是中毒了,可毒不至死,也早被雲朝亦解了,但她這三日來一直佯裝昏睡不醒就是為了引他們上鉤。“百裡,你彆得意,哀家就算落敗了又如何?哀家還是太後!你們誰敢造次?誰敢?”趙氏怒不可遏的嘶喊著,像極了野獸的嘶叫。秦樂輕搖首,冷笑道:“你做你的清秋大夢吧,太後一位,再不會是你的了,你的德行,配得上太後這尊位麼?你不過占了個嫡母的位子,卻又處處在朕麵前放肆,你也要知道,這寧昭國的帝王是誰?你不過是太後罷了。”“秦樂,你個小賤人,當年哀家就該讓人把你掐死在掖庭院裡,你知道麼,你的模樣像極了你的母妃,令哀家憎惡!”“還有你百裡!你以為你瞞著那件事就好了?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你欺瞞整個寧昭國的,遲早會遭報應的!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一心維護的女帝陛下會怎麼看你!”趙氏不住的胡言著,在旁人看來她已經瘋魔,卻也隻有她曉得,她自個兒在說什麼。竇思齋冷冷的看向趙氏,“草民希望太後如今還是守口如瓶的較好,否則,惹禍上身的就是太後娘娘您了。”“嗬,哀家何時輪得到你來……”趙氏對此嗤之。“看樣子,太後還是心性不改啊,勢要草民揭露當年的事,才作罷了?”竇思齋淡然笑對,單這一句,就嚇得趙氏魂飛魄散。竇思齋繼續輕聲道:“葉太妃為何隻誕下陛下一人,想來太後娘娘心裡也清楚,太上皇為何不加以處置,太後娘娘也是心知肚明,若太後娘娘不想東窗事發,那就三緘其口,且不問朝堂事吧。”“你這混賬,敢威脅哀家?你是活的不耐煩了麼?”趙氏咬牙切齒的說著。竇思齋平靜的說道:“太後娘娘大可一試,若不肯,那草民便喚他來。他或許比草民還能言語幾句。”尤若冬日裡刺骨的涼水入身,趙氏久久不能動,刹那間她麵色青黑,一時不語,秦吟有些慌亂,拉著趙氏的手,安撫道:“姨母,沒事吧。”趙氏一把甩開秦吟的手,啐道:“都是賤人,混賬東西……”秦樂擺了擺手,幾個暗衛上前,“太後娘娘神誌不清,你們幾個馬上帶著太後娘娘回甘寧寺,好生守在太後娘娘身邊,若有差池唯你們是問。”“至於瑤悅郡主,禁足慎王府,嚴加看管!若再敢犯,太後娘娘的下場就是瑤悅郡主的下場!”秦樂不帶任何感情,語氣平淡。這是眾人初次在秦樂身上瞧出帝王的樣,明明是個誰也瞧不上的小丫頭,可如今說的話,甚是鏗鏘,頗有帝王的風度。“陛下,瑤悅知錯,瑤悅也是被姨母蠱惑了,瑤悅可不敢做傷害陛下的事。”秦吟忙不迭的跪在冰冷的石磚上,頭低垂著,瞧不清神情。秦樂最厭煩她裝作柔弱可憐的模樣,輕嘖了聲,“趕緊把瑤悅郡主拉下去。”當一室歸於平靜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趙氏連夜送去甘寧寺,而秦吟則被送回慎親王府,自此開始禁足。而其餘的人,也三兩離去。“那草民就告退了。”竇思齋佇立在寢殿外,趁著月色對百裡躬身說道。百裡亦回了一禮,“先生慢走,晚輩還要多謝先生相助。”竇思齋淡笑,“無妨,希望你早日得償所願。”“多謝先生。”目送著竇思齋離去,百裡才堪堪回寢殿。幾個宮婢正在寢殿裡清掃狼藉,秦樂則是端坐一旁,見他來,起身淡笑。“這回百裡丞相可是立了大功,多謝了。”若不是百裡通風報信,隻怕秦樂今夜必死無疑。百裡淡淡道:“這是微臣應該做的。”早在趙氏準備拉攏他時,他就起了戒備之心,也是提早安插了細作在趙氏及慎親王府,他們的事大也一清二楚,此次中毒亦是慎王府的手筆。秦樂微微頷首,又道:“如此,朕也不好刻薄了丞相不是,丞相想要什麼賞賜,但說無妨。”“可就怕陛下賞賜的,都不是微臣心中所求的。”百裡悵然的說道。“那你想要什麼?隻要你說,朕就給你。”秦樂清眸微抬,對上百裡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眸,百裡淡淡一笑,摟她入懷。趁她不防,攫取她的櫻唇,一個深吻烙在她唇上,秦樂瞪大了眸,她既羞憤又忿惱,但她沒有推開百裡,反倒伸手環住他的脖,反客為主再加深了這個吻。她滿意的瞧見了百裡那鮮少露出的驚愕,她這才鬆了手,“百裡丞相想要的賞賜就是這個啊,那大可以和朕說,朕不會吝嗇。”輕舔了唇,秦樂的模樣有著說不出的媚態。百裡這才後知後覺,拂去眉間怔愣,他輕笑,“看樣子,陛下變了許多,那微臣是否能期待,陛下會納微臣為皇夫呢?”驀得,秦樂麵色一片緋紅,她斥道:“輕浮!”她總以為百裡是個表裡不一的人,而今她卻又換了想法,或許百裡這人,也不是那麼令人嫌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