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亂葬崗竹屋處。方啟被賀隱禁錮在地上,動彈不得,他弱弱的說道:“丞相大人,你看我都已經……”“不急,方大人此番著實激怒本相了,因而,這回的事,鬆不得口了,方大人還是好自為之吧。”蹲身冷言,百裡俊逸的臉上似綴滿了霜寒,凍得人一顫。方啟自知無力回天,輕笑出聲,“看來,丞相大人還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我在想,若是陛下有天知道了那個秘密,咱們的百裡丞相又該如何自處呢?”百裡冷笑道:“我何必知道?那個地方,我是不會回去的,莫忘了,我是這寧昭國的丞相,是太上皇欽點的,你以為,憑你三言兩語就能撩撥了什麼嗎?”方啟仍不放棄,“那又如何!你本就不該在寧昭國,縱是我死了,還有旁人會曉得你的身份,到時候,看你怎麼瞞著陛下。”起身曼曼,百裡睥睨瞧他,“死人是說不出話來的,方大人,一路走好吧。賀隱,動手吧。”手起刀落濺起一片血汙,沾染了百裡那水色錦袍,亦映得一室殷紅。賀隱冷視那方啟的屍首:“主子,那件事若是被知曉了……”百裡擺了擺手,淡淡道:“方啟這人都能知道,想來趙氏那頭也是知道的,或許他們自以為拿了我的把柄,就是握住我的命脈了,可惜他們料錯了,太上皇封我為丞相時便已知悉我的身份,饒是如此,我還是穩坐丞相這位子,他們,是動不得我的。”“可是主子,還是小心行事吧,若太後她將主子的身份宣之於眾,那麼主子你的地位就不保了。”賀隱好言勸著。百裡卻道:“此事就這樣吧,先回宮去看看陛下。”“主子!!”踏過一地若曼陀花般妖冶的鮮血,百裡再也沒回應賀隱所言。秦樂再次蘇醒,已是翌日正午了,暖陽熹微,透過雕花木窗映入寢殿,泛黃的豔陽籠在帷帳上滿是金燦。揉了揉發酸的眼,秦樂坐起了身子,身側隱約散著陣陣熱意,秦樂看去時,但見雲朝亦一臉疲憊的斜躺在她身側,眼下是黑沉的烏暈。秦樂驚得無法言語,她挪過被子,蓋在身上,翻身下了榻,見寢殿並無宮人守候,鬆了口氣,輕咬絳唇,秦樂沉了沉心,打算伸手去推搡雲朝亦,卻又想著昨日的情景,她昏昏沉沉的,迷糊中好似聽到他和玉愨的言語。“皇夫,你身子會受不住的,還是奴婢來候著陛下吧。”“我身子無礙,倒是白姑娘那寧尚宮還是多照拂著點,她身子有些不妥,陛下這還是我來看著吧。”“這……奴婢照顧陛下多年,還是不勞煩皇夫了吧……”“………”最後還是雲朝亦倔強的留下了,玉愨無奈去了耳房照顧白喜。思及此秦樂也不忍喚醒雲朝亦了,披上狐裘,輕喚了清荷,來到偏殿洗漱更衣。再次回到寢殿時,秦樂出乎意料的見到了百裡,他一身玉白的錦袍,不染纖塵,站在隨風而揚的紗幔下,似謫仙下凡。“你怎麼來了?”百裡淡掃了一眼沉寂的宮室,視線觸上躺在床榻上的雲朝亦時,驀然一滯,他訕訕一笑,“看來,微臣許是打擾了陛下與雲皇夫的好事了。”秦樂黛眉緊斂,猜想他應是誤會了什麼,她道:“你莫要瞎猜啊,皇夫不過昨夜照顧朕困乏了,才睡在朕的榻上,朕與他還是清清白白的。”話甫一出口秦樂就覺不大妥當,雲朝亦早已是她的皇夫,哪怕真個兒與他如何了,也是沒什麼的,她方才又為何說出那番話來解釋呢。悻悻的瞥了眼百裡,她輕咳了聲,“朕適才的話,不作數,你彆誤會,朕不是與你……”“微臣明白,也是微臣唐突,見陛下安微臣也安心了,先行告退。”不容秦樂多言什麼,百裡已是絕塵而去。秦樂木訥的望著百裡那消弭的身影,不由喃喃,“這百裡,又發什麼瘋癲?真是讓人看不穿。”但秦樂也顧不得那麼多,她現下腹中空空,隻待填飽自己的肚子呢。吃飽喝足後,秦樂窩在了軟塌上,手握著暖爐,愜意的享著片刻寧靜。隨後窸窣的聲響隱約從紗幔後傳來,秦樂見雲朝亦已起身,她也坐直了身子,剪水雙瞳交於他身上,甚是溫潤,“你醒了啊?”雲朝亦麵上噙著笑,“見陛下你安好,臣這心裡也安了不少。”秦樂嫣然一笑,“昨夜辛苦你了,照顧了朕一夜。”“陛下與臣,不早就是夫妻了麼?怎得還如此見外呢?難不成陛下還是……”青蔥玉指輕掩唇,秦樂示他噤聲。見他止了話,秦樂才道:“朕也不想瞞你,朕其實還沒有準備好,雖說你與朕早是夫妻,可是,朕還是難過心裡這一關。”“你若願意等朕自是最好,若不願,朕會尋個好時機,與你和離,這樣對你也好。”“陛下與臣相伴三年,臣的心思陛下難道不知麼?之前陛下也曾問過微臣同樣的話,微臣還是那句話,微臣會一直守在陛下身邊,哪怕死,也會在陛下身邊。”他說的坦然。秦樂頓了頓,爾後無奈笑道:“隨你罷。”若可以,她很想說些決絕的話,讓雲朝亦知難而退,畢竟她的心裡,還藏著一個人,那個人或許再也磨滅不了。是的,她沒忘她什麼都沒忘,許是那日被關押,她憶起了從前的事,那是一個雨夜,她犯了病,整個人窩在床榻上瑟瑟發抖,縱是玉愨與白喜兩人照料著,也難以令她從夢魘中清醒。直到那有著一身竹香的男子來到她身邊,緊緊護著她,護了她一夜,雖然她昏睡著不能見到男子的臉,但她能篤定,是雲竹,有著一身竹香的男子,唯有他。也是那日開始,她離不了雲竹了,一顆心全然掛在他心上。回想起來後,她也決定了,此生非雲竹一人不可,哪怕他遁入空門,不沾染紅塵事,她也要他,就算她得不到,她也要守著貞潔,但為雲竹。雲朝亦不知何時離去的,待秦樂回過神來時,殿內唯有宮人忙碌的身影,在沒有雲朝亦的人影。秦樂輕搖首,無奈長歎。又是半月後,新年已至,一場大雪封了城外的道路,歸鄉的遊子不顧大雪封阻,硬是闖入了城內。守衛的金吾衛亦不知何故未能清道,為此弄的滿城怨聲載道。秦樂倒是無暇顧及,因年尾祭禮她也是自顧不暇,再則這些宮外事,她也一向置之不理。當枯燥繁冗的年尾祭禮過去,秦樂褪去厚重的吉服,沐浴畢後,仰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玉愨,你說那百裡到底是怎麼了?自從朕死裡逃生回來,他就冷冰冰的,從前就算有時也會冷冰冰的,可哪像現在這樣,嘴上言語的都是朝堂上的事,連奏折也不願幫朕批閱了。”玉愨端坐在青玉雲龍紋銅爐旁,燃了幾縷檀香後起身,走近了秦樂,為她掖了掖被角,“百裡丞相自是不同尋常的人,旁人咱們稍加思索就能曉得心意,但咱們這丞相大人啊,是看不透摸不著的一個人,也不知道他藏著什麼東西。隻叫人好奇。”“說白了,他就是個混賬,之前來救朕的還是雲皇夫,他人影也不見一個,前幾日還說了那麼不中聽的話。”秦樂板著張臉,言語裡滿是對百裡的奚落。“好啦好啦,陛下好生安歇,明日還要宴請大臣呢。”玉愨垂下玉鉤上的紗幔,掩住了床榻上的風光。秦樂緊閉著眼,也不再多說什麼。暗夜中,兩顆紅鸞星微動,這兩顆粲然的星從這夜起,開始漸漸分離。“姨母!你怎麼回來了?”秦吟見到麵前的女子,大驚。趙氏掀開帷帽上的輕紗,“我若再不來,你們就要壞我事了。”素手摘下頭上的帷帽,趙氏緩緩走向秦吟,“探子與我說,秦樂之前被我的人囚禁了?”秦吟頷首接過趙氏手上的帷帽柔聲道:“是的,方大人也是可憐,為了姨母的事費儘心思,卻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是誰動的手?你可知道?”趙氏冷冷的說道。秦吟擱下帷帽,“是百裡動的手,吟兒派人去尋方大人時,正好瞧見百裡與他的暗衛。”“哼,他倒是有本事,也不知那小雜種是哪裡抓到的把柄,我卻是一概不知,實在叫人氣。”趙氏氣惱的近乎要咬碎一口銀牙。秦吟上前攙著趙氏,扶她坐下,安撫道:“姨母不必惱火,吟兒有個法子,打算說與姨母聽聽。”趙氏鳳眸微斜,道:“是什麼法子?你且說說?”秦吟勾唇輕笑附耳在趙氏旁言語了幾句,趙氏聞後大笑,“果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好吟兒,你不愧是姨母看著養大的孩子,這事,姨母允了。你好好辦,姨母就等著成為有實權的太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