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朦霧纏繞,秦樂經了一夜好眠神色滋潤不少,盈盈水眸也有了光彩,赤足下榻秦樂輕喚了玉愨,“玉愨,玉愨……”回應她的是一個眼生的小宮女,她怯生生的站在秦樂麵前,福身道:“陛下,寧尚宮還未起身。”雙蛾顰蹙秦樂攏了攏半褪的褻衣,“她身子不適麼?”小宮女唯唯諾諾的應道:“奴婢不知,隻知道寧尚宮昨夜吩咐了,若她今早未能在寢殿外候著,便讓奴婢來服侍陛下。”“朕知道了,你伺候朕更衣吧。”沒有多言,秦樂隻命那小宮女為她換衣。現天已日上三竿,早不是早朝的時候,算來自寧昭會後,她綴朝了四日多。一身妥帖的絲綢宮裝裹身,如玉纖手搭在那小宮女的腕上,二人步出寢殿,走向耳房。耳房外平素幾個與玉愨交好的宮人正站在外頭竊竊私語,誰也沒有察覺到秦樂的到來,還是那個怯生生的小宮女喊了聲,“陛下駕到。”幾個宮人頓時麵如篩糠,戰栗著身子垂著腦袋一個個規矩的站好,“陛下萬安。”秦樂淡覷了眼幾個宮人,淡淡道:“寧尚宮如何了?”為首的宮女膽子大些,與其他幾個宮女麵麵相覷後,走了出來,“寧尚宮發起了高熱,現下昏迷不醒。”聞言秦樂心有不悅,她道:“這事為何不稟報給朕?且,寧尚宮病著,你們就是在外竊竊私語毫無所動麼?”秦樂惡狠狠的聲線嚇到了幾個宮人,連帶著攙著秦樂的小宮女,幾個人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顫著聲道:“陛下饒命啊,奴婢們也是不知道該如何辦所以才……”“朕以為,你們是丞相挑來的人,也是聰敏的,沒想到一個個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你,快去太醫署喚太醫來給寧尚宮瞧病,其他的人,各自收拾東西,去掖庭領板子去。”不怒自威,這亦是那幾個宮人頭一次在秦樂身上瞧出了帝王的氣度來,那似是與生俱來的威嚴,不容他們置喙。她們戰戰兢兢的應下了,須臾便四散離開了,這時秦樂對著身側的小宮女道:“你叫什麼名字?”“奴婢,奴婢清荷。”小宮女糯糯的回了,秦樂瞥了眼瑟瑟發抖的小丫頭,無奈搖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彆怕朕,好丫頭,以後寧尚宮不在,你就服侍朕,明白麼?”“是。”許是知曉秦樂並未惡意,清荷心緒緩了些,方才還略對秦樂懼怕,現下倒是和順不少。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耳房,秦樂極少踏足宮婢的住所,方踏入,一陣陰冷襲上身,她蹙眉道:“你們的屋子裡,一向這麼冷麼?”清荷跟在秦樂身後,垂首道:“將要入冬,卻是冷些的,往日並不是這麼冷。”秦樂沉吟道:“寧尚宮這缺什麼就吩咐下頭的人給她置辦了。”玉愨是她的大宮女,耳房也是獨一間的,饒是如此,身為帝王的大宮女,玉愨的住所也太素淨了些。清荷低聲應了,秦樂徑自走向玉愨,隻見玉愨小臉不自然的紅著,額間薄汗陣陣,秦樂瞧了不是滋味,在她影響中,玉愨是個身子溫厚康健的,大病小病都未曾有過,而今她這副樣子,隻惹得秦樂心疼。屈身半蹲在玉愨床沿,秦樂皺著眉凝眸望著玉愨,一語未發。待此時一個宮人已經喚了太醫來,“陛下,太醫到了。”秦樂也未看那太醫,直接吩咐道:“趕快給寧尚宮瞧瞧。”“微臣遵命。”熟悉和煦的聲音入耳,秦樂抬眸望去,卻是雲朝亦,她一愣,起身道:“怎麼是你?”雲朝亦淡笑,“微臣正好得空,所以前來。”秦樂訥訥的說道:“那你,先為玉愨瞧瞧吧。”雲朝亦頷首應了,越過秦樂,拿著帕子和小枕將玉愨的皓腕擱在小枕處,把脈診治。外頭秋風敲打著脆弱的窗欞發出陣陣聲響,屋內秦樂緊攥著長裙,眼神一直掛在昏睡的秦樂身上。“寧尚宮高熱不退,是因為連日操勞,沒什麼大礙,陛下你身子未愈還是早些回寢殿歇著吧,待會臣來給你把脈。”柔聲對著秦樂說道,雲朝亦眸中映著的全是佳人的影。秦樂猶豫著,瞧了眼玉愨,又瞧了眼雲朝亦,再三思酌下,她道:“好吧,朕聽你的,不過朕今日身子好些了,就不必診脈了,皇夫也先回去吧。”說罷,秦樂便與清荷出了耳房,趕回了寢殿。留下的雲朝亦吩咐了同行的醫員和醫女,給了方子,少頃也出了耳房。回承明殿的路上,雲朝亦眼皮直跳,察覺到不妥的事發生,忙不迭趕回承明殿,一個身影入眼,他瞬間了然。雲朝亦勾笑,對那人道:“不知丞相大人,來我這承明殿作甚?”百裡一襲官服裹身,麵上是清冷自若的樣,他冷笑著道:“不必我說出來意,想來皇夫也猜得幾分吧。”“陛下昏厥一事,雲皇夫如何解釋?”深邃的眸子裡帶了幾分陰鬱,百裡側著身子冷瞥著雲朝亦。雲朝亦淡然道:“陛下昏厥不過身子乏累罷了,沒什麼要緊的。”緊揪著雲朝亦的衣衽,百裡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他近乎癲狂的對著雲朝亦道:“沒什麼要緊的?雲皇夫,你彆誆騙我了。你不要以為你那些小心思我摸不透,你給陛下吃了什麼,我可一清二楚,忘川丹的藥性何其狠厲,你不會不曉得吧。陛下這次昏厥到底為了什麼,你心知肚明吧,你若真個在意陛下,就不要做些傷她身子的事。”忘川丹,源自蜀蠱教,取忘川水為藥引在參了幾味藥襯以蠱毒,才有這忘川丹,忘川丹藥性之大,天下皆是例,初時是蜀蠱教為了教中弟子忘情忘心,才製,後來被一名弟子透露了秘法,才傳到民間乃至朝堂。這忘川丹隻食一顆對身子無礙,這也是對的,可是,他們卻忘了,若服丹者並非真心,這藥是無用的,反之還會侵蝕五臟,致使服丹者失命。秦樂服後,確實忘記了雲竹,可是四日前她暈厥時,雲朝亦就診出了不妥,他不以為意,認為以他的醫術自會養好秦樂的身子,可他低估了自己,秦樂的身子雖有好轉,但不似從前那般康健,若再拖下去,秦樂的身子會日漸虧損,直至薨逝。“我萬沒料到,丞相大人卻比我還要擔心陛下?”雲朝亦略帶嘲諷的說道。百裡一怔,並未退縮,反倒狠戾的道:“那又如何?雲朝亦,我提醒你,你若護不住她,我自會替你,彆以為我沒法子,我放任你成為陛下的皇夫,也隻因陛下中意你罷了。”“縱然她忘卻了雲竹,其實你我都沒有機會的。”自嘲一笑,雲朝亦說出了實情。百裡鬆開了雲朝亦,冷冷的道:“她怎麼會忘呢,她那麼歡喜雲竹,不會忘的。”翩翩少年兒時的青梅竹馬,早已根深在心頭,是如何也抹滅不了的,亦是兩個男人心知肚明的事。雲朝亦譏笑道:“怎麼?丞相大人打算放棄了?”百裡輕笑道:“與你何乾?”撂下這句百裡轉身離開,雲朝亦目送著百裡離去,爾後才幽幽整了整被百裡弄亂的衣衽,他淡淡道:“百裡,你最好早些放棄,陛下遲早是我的,你與她再無可能。”自這日起,在秦樂不知道的暗處,兩個男人的硝煙已然升起,這場無聲的戰爭,誰勝誰負,誰也不知道。而那廂秦樂回了寢殿後,還是坐立不安,如當日玉愨一般心急如焚,耐不住性子的秦樂,又拉著清荷去了耳房瞧玉愨。耳房內藥香味嫋嫋,秦樂步入耳房時不由掩鼻,見一醫女在內,出聲問道:“寧尚宮如何了?”醫女福身行禮,爾後款款答道;“微臣已給寧尚宮喂了藥,藥效揮散了,寧尚宮就會好了,陛下不必擔心,雲皇夫也吩咐微臣留下照拂寧尚宮了。”秦樂不免鬆了口氣,撫了撫慌亂的胸口,她道:“那就勞煩你了,若寧尚宮有什麼事,記得知會朕。”“是,微臣遵旨。”醫女福身送離秦樂。出了耳房,秦樂心情也好轉了些,見日頭甚好,她也臥床有幾日了,便轉道去了千鯉池。千鯉池邊難得清靜,然秦樂望著千鯉池景色卻無一絲趣意,散下一片魚餌,錦鯉蜂擁而至,繞成一團,悶悶的把手中餘下的魚餌灑下,秦樂接過清荷手中的綢帕拭手。“陛下好興致,今兒個怎麼在千鯉池賞魚?”羽睫輕合,微打量了佳人,見來人是秦吟,秦樂撇了撇嘴,“日頭正好,閒來無事就來這走走,反倒是瑤悅姐姐,怎得入宮了?”摻了一絲不悅,秦樂不情不願的回著秦吟,因著秦吟有個太後姨母,這宮裡是能自由出入的,可如今太後趙氏不在,秦吟來往宮中依舊這般勤,定是心思不純。勾一抹淺笑,秦吟道:“聽兄長說,陛下綴朝三日,便想來看看陛下。”秦樂也懶得戳穿秦吟的來意,她就是想看她是不是身子不適,可她來的不是時候,她已經好的差不離了。輕啟檀口,秦樂淡笑道:“瑤悅姐姐有心了,不過不是朕身子不適,卻是寧尚宮病了。”莞爾歎息秦吟道:“難怪瑤悅未瞧見寧尚宮呢,這平日裡焦不離孟的,瑤悅倒也瞧習慣了。”尷尬一笑,秦樂背對著秦吟,明眼都瞧得出,秦樂有些不耐煩了。秦吟是個知事的,曉得秦樂不喜與她多言,麵色平靜的福了一禮,“那瑤悅就不叨擾陛下了,先行告退。”秦樂微微頷首,不理會她,兀自賞著那遊的歡悅的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