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中回蕩著玉愨的喊聲,萬籟俱寂的宮道裡,無一人回應,玉愨忘記了,寧昭會期間,各宮的宮婢奴才都是趕著去寧昭會上伺候的,宮闈裡獨幾個穩重的宮人候著,而今她們卻在人煙稀少的宮道中,正是無人能聽得喚聲的。眼見秦樂疼的昏厥了過去,玉愨急的搓手頓足,她急的滿臉通紅,無助的她隻能喃喃喊著,“白喜,白喜!快來啊白喜!”然白喜並不在這,玉愨的喚聲是無用功,絕望時,從飛簷上翩然飛下一男子,玉愨見他仿若見了救世主一般,忙道:“求求你,趕緊把陛下帶回宮去。”賀隱一語不發,蹲身橫抱起秦樂,起身後對著玉愨道:“陛下醒來,讓她治我罪便是。”玉愨哪顧得了那麼多,“多話!趕緊帶著陛下回去,我去喊雲皇夫。”提著裙擺玉愨便跑向離了好些路的承明殿,好在雲朝亦還未出發,玉愨喘著粗氣,拽著他的衣袂,“快,快些,雲皇夫,陛下不好了,陛下方才回宮路上昏厥了過去,你趕緊去重華宮看她。”“陛下怎麼了?”聽得秦樂昏厥,原先帶著幾分哀怨的雲朝亦一下焦急了起來。玉愨隻道:“雲皇夫趕緊隨奴婢去重華宮吧,再晚些奴婢怕出事。”什麼寧昭會,此時也隻能拋諸腦後了。倉惶趕至重華宮,賀隱已經安穩的把秦樂送到了寢殿,玉愨回去時,他人已不在。紗幔垂帷,佳人平躺在榻上,沒了生氣,玉愨自小陪在秦樂,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秦樂,她急的落了淚,在側喚著秦樂,“陛下,你快醒醒,奴婢喚了雲皇夫來了,你會沒事的。”相較玉愨的急切,雲朝亦平淡許多,他是最了解秦樂身子的,秦樂方才無故心口發疼並疼得昏厥過去,自是有些奇怪的,待雲朝亦穩穩的為她診了脈,他道:“玉愨姑娘,你不必急,陛下沒什麼大事。”“可是,陛下疼的昏過去了,怎麼會沒事呢?”玉愨不明,適才秦樂疼的攥緊了她的手,怎麼可能會沒事。雲朝亦溫聲道:“玉愨姑娘,你急糊塗了?我伴著陛下也三年了,她的身子如何我又如何不知?她沒事,你不必擔心。”玉愨緊咬著下唇,擔憂的望著尚無意識的秦樂,“可是,陛下她……”雲朝亦星眸微掃,眼尖的瞧見了玉愨皓腕上的烏青與血漬,他道:“與其關心陛下,不如關心下你自己,你手上的傷極重,早些去太醫署包紮下,免得陛下醒來看見你這樣自責。”玉愨無暇顧及自己,隻道:“雲皇夫,多謝關心,可是我還是要等陛下醒來再說。”微微頷首雲朝亦有些無奈,他其實隱瞞了一些實情未對玉愨說,當日的忘川丹不單單是普通忘情的丹藥,更是一味毒藥。長食此丹的人,便是心口疼痛不止,活活被疼死。當日拿與秦樂時,雲朝亦還是存了些私心的,他想秦樂忘卻雲竹,好在他顧及秦樂的身子一直沒敢用,直到新婚夜,她主動央他,他才拿出這忘川丹來,他自幼習醫,對著忘川丹卻是記憶頗深,忘川丹不止能忘情忘意,更能毒殺人。服用一丹對身子無妨,而如今秦樂這樣子,怕是另有不妥了。雲朝亦並未告知玉愨,以玉愨護主子的性子,若是知曉這藥的凶險,保不準做出什麼壞事了,為今之計,唯有他暗地裡調養著秦樂的身子了。開了方子吩咐了太醫署的醫員太醫,不過一個時辰,煮好的湯藥便送到了雲朝亦手上,以勺攪那發燙的湯藥,雲朝亦緩步走向秦樂。見狀玉愨咬了咬牙,她接過雲朝亦手中的藥,雙眸含水對著他道:“雲皇夫,哺藥一事,由奴婢來吧。”雲朝亦淡笑:“我也是陛下的皇夫,這事由我來……”“不妨事的,奴婢心急,關切陛下皇夫請交給奴婢吧,還有,陛下昏厥一事莫要傳出去,還請皇夫幫忙。”臨了玉愨還是擔心秦樂身子不適招惹來麻煩,提醒了幾句雲朝亦。雲朝亦應承後便離開了,玉愨也鬆了口氣,呷了一口苦澀的藥,坐在床沿屈身與她唇對唇,將藥送入秦樂口中。一碗藥吞進,玉愨口中苦澀餘留,她擱下瓷碗,一臉悵然的望著毫無血色的秦樂。“陛下,你可彆嚇奴婢,奴婢膽小經不得嚇,你從前就知道的,你若憐惜奴婢,就趕緊醒來吧。”喃喃了幾句,玉愨悲從中來,發紅的眼淌下瑩瑩淚光,似斷了線的珠兒一般滾落在榻上,手背上。誰也不知,在如火如荼舉行這寧昭大會的馬球場前頭,戚靜的重華宮裡,寧昭國的主人昏睡不醒。百裡與秦樂相見後,便匆匆回了丞相府,寧昭會的瑣事也全囑托給了秦世纓,秦世纓雖有怨言卻不得不從。順利回到府邸,百裡站在院中,望著那竹蘭,不知思索著什麼。“商和,你覺得陛下如何?”負手而立,百裡沒來由的道了一句。商和撓了撓頭,略有些困頓,他道:“主子怎麼這麼問我?”百裡淡淡道:“你實話實話便是。”猶豫了一會兒,商和才幽幽開口,“陛下的話,我委實瞧不上的。”“為何呢?據我所知,陛下從未苛責與你?”百裡來了興致,詰問著商和。商和不免戰栗,他慌了神,道:“這,怎生好說呢?”“但說無妨。”百裡難得的和顏悅色。又是一瞬緘默,商和歎了口氣才說:“主子可還記得五年前的花燈節?”“你與陛下在外碰見,當時陛下做了什麼,主子不會忘記吧?”商和此言卻也勾起了百裡的回憶,他怎會不忘呢……那是五年前的花燈節,大街小巷都張燈結彩,晚間時未至晚膳整座皇城都點起了精致的燈籠。善男信女聚集在河畔,手捧著花燈圍在城中的鏡湖旁,等待著良辰。初登基的秦樂改不了少女心性,拉著玉愨以及白喜偷跑出宮來鏡湖跟著百姓一起點花燈祈福來了。同樣來的還有百裡與商和,兩人本是借著花燈節要置辦物件的,結果因緣巧合的碰見了秦樂。一見百裡,氣氛就不大對了,瞬間化為劍拔弩張的狀態,原先還美滋滋樂得開懷的秦樂,現下活像個炸了毛的小刺蝟,鼓著腮幫子瞪著百裡,“你怎麼在這?”異口同聲亦像極了心有靈犀,百裡溫潤的笑令秦樂不忿,她道:“丞相大人怎麼也出來了?不應該在宮裡替朕批閱奏折麼?”百裡眯眼瞥了眼秦樂,爾後執著折扇輕點下巴,淡淡道:“那不知陛下又為何出宮呢?難不成是來宮外尋美男的?”秦樂輕笑,隨即睨見百裡身側的商和,商和身子矮小,不若百裡高大,隻比秦樂高了半個腦袋卻也是個俊秀的少年。待此時,怒意襲腦的秦樂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古禮,她一個上前,纖指勾著商和的下頜半挑釁的對百裡道:“丞相這個小侍從長得不錯,不如送給朕當男寵吧,反正朕宮裡就一個不願服侍朕的雲君,後宮空虛,丞相這個小侍從正正好能配得上朕。當個侍君不錯。丞相以為如何?”輕佻的言語嚇到了商和,他縮了縮身子,秦樂適時也鬆了手,勾唇望著百裡。那年還是個毛頭小子的商和還是個不知事的,還真以為秦樂回將他帶去宮中當男寵,他慌亂的退到百裡身後,拽著百裡的衣袂,怯生生的喊著,“主子,不要把我送去宮裡,我不要當男寵。”這話逗樂了秦樂,她捂著肚子大笑,“哈哈哈,丞相,你這小侍從也忒可愛了,不如真的送朕吧。”“承蒙厚愛,隻是商和還小,不過十四,比陛下還小些。”百裡溫聲說道,麵上一片和煦。秦樂不依,隻道:“怎的?丞相連個小侍從也不願送朕麼?也未免太小氣了吧。”“……”到最後,百裡雖護著商和沒讓他被秦樂玷汙,可也自此,商和對秦樂多了份忌憚。“那年的陛下,可愛的很,可如今卻……”商和惟有歎息,初見秦樂,商和也隻覺此女隻因天上有,是仙女下凡,可近了才曉得,秦樂的本性。百裡淡笑不語,默默望著那隨風搖擺的翠竹。“主子,陛下不好了。”賀隱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寧靜。百裡身子一凜,回眸對著賀隱道:“怎麼回事?”“陛下出了承明殿後,便在長廊昏厥了,還是陛下的貼身宮女玉愨叫喚,屬下才察覺到陛下不妥。”知悉原委後,百裡手攥成拳,腕上有青筋爆出,賀隱抱拳道:“是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這事不是你的錯,這事的主謀,我斷不會放過他,哪怕他是陛下的皇夫,我也絕不放過。”百裡冷冷的笑著,那笑是商和以及賀隱從未見過的,陰狠中帶著一絲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