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離開後沒多久,又進來了一個人,柳煙兒轉頭一看,竟然是司雲起。司雲起端著飯菜走來,直接坐到了她的身邊,眼底溢出幾許不明顯的愧疚,說道:“喝點粥吧……阿滿。”柳煙兒伸手接過碗,朝他感激地點了點頭。聞言,柳煙兒手中的勺子抖了抖,差點將白粥灑出來,她突然笑出聲,“你應該早就已經發現了吧,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還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雲起哥哥。”“怎麼會呢。”司雲起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意外才知道的,你們太厲害了。”她們瞞得太好了,讓他雖然有疑心,卻始終找不到證據。若不是那天晚上的意外。柳煙兒聽他這句話,也想起了那一天的意外,揶揄的眼神看向司雲起,“我以為小晚會讓你跟去。”“她將小白帶去了。”司雲起解釋道,“阿晚擔心林靖塵和舒牧會來煩你,特地讓我留下來,替她看著你。”柳煙兒輕哼一聲,偏回了頭,“若是他們二人有你半分聰慧,我也不至於重傷至此。”司雲起喉結滾了滾,麵上浮現出了幾許不自然來,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們的錯,他也實在不好說些什麼。驀地,他就聽到柳煙兒喚他,“雲起哥哥,我記得在桐縣,你也傷過我。”“那時候,我又不知道你是阿滿……哥哥跟你道歉。”司雲起伸手,拍了拍柳煙兒的頭發,話語中止不住的心疼,“阿滿,這些年,苦了你了。”柳煙兒頹然地垂下了眼皮,指尖顫抖,好一會兒才抬頭看他,“那有什麼苦不苦的,我隻想要為爹娘報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他目光看了過去,將她的動作都納入了眼中,“阿滿……”“對了, 還沒有謝過雲起哥哥,救了我哥哥。”柳煙兒感激地看向他。哥哥的身份,她還是進京之後才發現的,哥哥竟然還活著,這是她這麼多年來聽到過的最開心的一件事情。“舒牧他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很後悔,他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司雲起歎了口氣,忍不住給好兄弟說一句好話。柳煙兒眨了眨眼,“那也不能抵掉他害我受傷的事實。”司雲起一時語塞,眉宇間皆是無奈,沉色的黑眸漾出寵溺的情緒來。他差點忘了,這個丫頭也是一個記仇的主。不過多時,天已經黑了,屋中點燃的燭芯發出了劈啪的響聲,火光跳躍搖曳。屋子裡麵的五個人沉默著,神色各自凝重。林靖塵局促地站在離床最遠的地方,梗著脖子看著柳煙兒。柳煙兒當然是注意到了他的,隻不過,現在一個眼神都不想分給他。門突然被打開來,是蘇晚和黑鷹回來了,兩個人一個麵無表情,一個麵色複雜。司雲起走上前,抓著蘇晚的手,“怎麼如此冰涼?”蘇晚有些無力地靠在他身上,看著柳煙兒的眼神有些躲閃。柳煙兒手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們怎麼這副表情?”見蘇晚一副猶猶豫豫,拖拖拉拉不講話的樣子,司雲起歎了口氣,對一旁同樣畏畏縮縮的黑鷹說道:“小白,你說。”“是。”黑鷹顫顫巍巍的應了一聲,神色滿是忐忑,接著閉上眼睛喊了一句,“那個陳九他死了。”一旁站著的墨影聞言,眉頭一下子便皺了起來,問道:“怎麼回事?”柳煙兒的眼中亦是震驚不已。怎麼會,她分明將他關在了一個沒有人會找到的地方,怎麼會死了呢?蘇晚被司雲起扶著坐到了椅子上,她本也受了傷,今日又奔波了一回,身子也有些受不住,“師姐,他是自儘的。”她跟黑鷹到的時候,陳九倒在一塊巨石旁邊,巨石上還掛著涔涔血跡,而地上的人早已沒了呼吸。蘇晚從袖口中掏出了一件白衫,遞給了身邊的玲瓏,讓玲瓏拿給柳煙兒。柳煙兒接過東西,草草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頓時凝了住,“這個是……”“是陳九的遺書。”蘇晚如是答道,有些不安地看向柳煙兒,“師姐,我們將他的屍體送回了那蔣氏父女的家中,這才回來的晚了些。”柳煙兒的手垂下,司雲起順勢走上前接過,也看了一眼。蘇晚帶回來的是陳九臨死前留下的一封血書,滿滿當當的,寫的正是當年發生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樁樁件件,寫得清楚明白。十二年前,先太子林靖文病逝,太子之位落到了二皇子林靖塵的身上,太後一族的章家沒了太子的權貴,頓然落寞。為了奪回章家的榮耀,章太後想要重新奪得政權,意外從宮中的藏書庫中得知這世間竟然有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方法,於是她就將目標盯向了當年在太醫院能力最高的舒逸之,以家中女貴為要挾,威脅他用這種方法讓先太子複活。那古籍所用的方法,乃是逆天之行,舒逸之當然知道不可用,但妻兒的姓名都在太後的手中,他也隻好作假,用了一種特彆的方法讓先太子的屍身不腐。然後,尋一個機會將這一切告訴皇上。但還沒等到他說出口,這件事情就被太後知道了,章太後一怒之下,命殺手將舒逸之滅口,隨後更是將舒府上下五十口人全部殺了個乾淨。而這名殺手,就是陳九。“他倒是死的乾淨。”柳煙兒苦笑一聲。滅門之仇,竟然就這般煙消雲散。這讓她怎麼能甘心。“師姐。”蘇晚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他也隻是聽命行事,你也看到了,當年太後抓了他的妹妹威脅,這才……”柳煙兒纖長的睫毛輕顫了一下,看向一旁的林靖塵,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番他,沒有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隨後正了神色,“殿下。”林靖塵麵色難看,心裡頭一下子便發了慌,“你叫我什麼?”柳煙兒盯著他,又重複了一遍,“殿下,如何?”“沒有如何……”林靖塵的頭更垂了幾分,話音越說越低,說到最後,都快沒了聲。他現在哪敢說什麼,如今這般情景還不是自己造下的孽。“我們家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我明白。”林靖塵目光重新落到了她的臉上, 聲音沙啞的厲害,“阿滿,你放心。我定會為舒太醫與伯母討回公道。”柳煙兒的指尖立馬便攥得發了白,“若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呢?”林靖塵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應道:“好。”司雲起輕咳了聲,說道:“現在是不是可以解釋一下你們兩個的事情了?”蘇晚看向柳煙兒,見她點頭,也便抿了抿唇,斟酌著開口道:“也沒什麼好解釋的,舒夫人對我娘有救命之恩,對我也有,所以我要幫師姐複仇……”當年準備複仇的時候,她們討論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讓舒婉深入敵營,直接潛伏在宮中,得到太後的信任,而她重新以“蘇晚”的名字走進京中,蘇和舒本就相近,這個名字還可以起到迷惑的作用。“阿滿,你是不是瘋了。”舒牧咬牙盯著床上的柳煙兒,“這麼危險的事情你也敢。”柳煙兒半闔了眸子,目光跟著下移, 落在了床榻上,“哥哥,我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舒牧心裡一陣刺痛,這一聲隔了十年的“哥哥”讓他忍不住眼睛酸澀了起來,他走上前將妹妹摟進懷中,“阿婉,對不起,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柳煙兒抬頭看向他,“哥哥不然還是叫我煙兒吧,舒婉這名字早就已經離我遠去了,聽著反而會覺得難過。”“好,煙兒。”眾人見這兄妹情深的戲碼,也不打算在屋內多留,司雲起牽上蘇晚的手就要往外走,哪知被蘇晚一個側身躲開了。蘇晚下意識地咬唇,“你乾什麼呢!”司雲起視線落在她臉上,頓了幾許,笑道:“你現在還在怕什麼?怕你的墨大哥再來打我幾拳?再說了,他現在要打也不是打我了。”林靖塵捂著唇咳了咳,緩了氣息,漆黑的眸子裡瞧不出什麼情緒來,烏沉沉的一片,他忽地開口問道:“衍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嗯?”司雲起被問的突然,沒反應過來。林靖塵便又問道:“你怎麼知道蘇晚她不是真正的阿滿?”“這……”司雲起一下子滯在了原地,對上身旁蘇晚通紅的耳朵,莫名地緊張了幾分,他總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訴大家,他看了蘇晚的身子吧?“行了。”柳煙兒及時給他們解了圍,“雲起哥哥那般聰明,能猜到也不是什麼怪事。”話剛說出口,柳煙兒便有了幾分不安,在捕捉到了林靖塵眸中的落寞與懊悔之後,她更是後悔了幾分。她躊躇著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就聽到了林靖塵低低的道歉聲。“對不起,阿滿。”林靖塵的聲音帶著幾分虛,“都是我的錯。”都是他太笨了,才會一直沒有發現。都是他意氣用事,才會害得她身受重創,差點就……柳煙兒舔了舔有些乾澀的下唇,還是心軟了,道:“靖塵哥哥,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些事情想跟哥哥說。”林靖塵揣摩著她的臉色,壓低了音量道了一句好,便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