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塵先是回宮換了一身衣服,拿了點東西,這才趕往鳳儀宮。皇後同寧貴妃此刻正坐在殿中喝茶。“妹妹這幾日都在做些什麼呢?”皇後笑著衝她問道。寧貴妃無意識地摸著手中的玉鐲,“回娘娘,隻是在宮中養養花草罷了,閒暇時刻再作作畫,每日倒也過得充實。”皇後注意到她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抿唇,“妹妹這個玉鐲倒是精致的很。”“皇後娘娘謬讚。”寧貴妃有意將手腕上的鐲子藏起來。哪知皇後竟揪著不放,追問道:“妹妹這個鐲子,本宮倒從來沒有見你戴過。”寧貴妃不溫不火地道,聲音淡淡的,姿態似讚似諷,讓人琢磨不透,琉璃的溫潤光輝映著女子的臉,流光溢彩,卻多了一抹溫柔,“回娘娘,這是……太子殿下送嬪妾的生辰禮物。”“竟是塵兒送的。”皇後眸光一掃,深思隱入心底,淡然道,“塵兒倒是有心了,也不枉你生他的恩情。”寧貴妃笑而不答,靜謐如水,鳳儀宮中的氛圍似衝撞,勢均力敵,又讓旁人參不透這種詭異萬千的局麵。鳳儀宮的掌勢宮女秋吟見到這副畫麵,眉心微微一擰,總覺得身後有一道冷風劃過,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她走到皇後身邊,用在場的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來了。”皇後笑容更甚,雙眸清明而深沉,“剛說到塵兒,塵兒就來了,趕緊讓他進來。”林靖塵深邃的眸光掠過周圍,慢步走到殿前,寬大的袖袍一擺,跪下朝座上的人磕了個頭,“兒臣見過母後。”皇後一臉慈愛地衝他抬了抬手,“起來吧。”“多謝母後。”皇後淡淡地瞥了一眼身邊的寧貴妃,又衝他說道:“還不快見過你母妃?你們也很久沒見過了吧?”“母後說的是。”林靖塵慢轉身看向坐在一旁的寧貴妃,同方才假裝出來的笑意不同,此刻的微笑倒是真情流露,“孩兒見過母妃。”自宮宴之後,寧貴妃確實多日未曾見到兒子,如今見上一麵可謂是難上加難,此刻自然內心是歡喜的,“快起來。”皇後著宮女上了些茶水糕點,目光不變地說道:“塵兒來的正是時候,本宮與你母親正聊起你來著。”林靖塵神色一頓,眯著眼睛,眼光更顯得深沉了,若玩笑般說道:“哦?兒臣不知,母後與母妃可是在談論兒臣的不是?”皇後臉色微僵,身邊的寧貴妃嚇得趕緊搖頭,“塵兒,休得胡言……”“兒臣不過是開了個玩笑。”林靖塵微微一笑,眼光清傲而透徹。皇後也隨即露出一個大氣的笑容,“塵兒倒是比起往日來更加活潑了一些。”隨後,林靖塵似乎是懷有歉意地笑了笑,“兒臣多日未曾來見過母後,母後沒有嫌棄,還處處念著兒臣,真是讓兒臣多有慚愧。”“張平。”林靖塵示意張公公將手中的東西交過來。秋吟走下台階拿回盒子,回到皇後身邊,將盒子打開。林靖塵笑得恭敬,“這乃是沂州上貢的珍珠,整整一百零八顆,特地送給母後,望母後笑納。”皇後雙眸深深地凝視著林靖塵,麵上卻依舊掛著笑容,“塵兒有心了。”“還有一個物件,還煩請母後能夠替兒臣轉送於皇祖母。”林靖塵又示意身後的丫鬟將東西送上來。在宮中多年,林靖塵亦能夠查覺得到,這位皇後棉裡藏針,明著暗著一直都在針對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寧貴妃,而這背後,自然多的是她的姨母章太後在中間摻和。“此乃一串佛珠手串,兒臣特地向永福寺中的高僧求來的,還望保皇祖母身體康健,平日裡少些憂思,不該想的念頭還是早日斷了才好。”這下子,皇後呆在當場,半晌作聲不得,像是被人在心口的位置上狠狠地捶了一拳,臉色更是一陣青又一陣白的。寧貴妃嚇得心都快跳出來,忍不住瞪了一眼林靖塵,清了清嗓子,“太後娘娘的身體自然是國之要事,嬪妾也常在宮中為太後娘娘祈福。”皇後很是牽強地笑了笑,“塵兒與妹妹皆是有心了。”又略坐了一會兒之後,寧貴妃自然不願見這種尷聊的氣氛繼續下去,咳嗽了幾聲站起了身來,撫著胸口喘息,“皇後娘娘,嬪妾今日身子不太舒爽,以防傳染了娘娘,還是先行告退的好。”皇後眯了眯眼,抬頭,斂去唇角的笑容,沉沉地看著他們,“即然這樣,塵兒,你替本宮送你母妃回去罷。”“兒臣遵旨。”攙扶著寧貴妃回到宮中後,寧貴妃這才忍不住責罵起兒子,雙眸冒火地瞪著他,真想在狠狠地抽他一巴掌,“你今日這般舉動著實不妥,你方才那麼做,是會惹出亂子的,可是真的要與皇後撕破了臉?”“母妃,皇後對您的態度您又不是不知道。”林靖塵墨玉般的眸子深邃而遙遠。“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還有什麼不能熬的。”寧貴妃眼光沉靜,微微閉上眼睛,長而微翹的睫毛微微顫抖,無可奈何道,“你父皇國事操勞,本就無暇後宮之事……”“母妃。”林靖塵突然打斷了她說話,看了看左右,靠近寧貴妃的耳側,說了一句話。寧貴妃頓時愕然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兒子何曾騙過母親。”林靖塵露出一個笑容,“是真的。”寧貴妃神經繃緊的神經有些舒緩,臉上落下一滴淚,眼淚從顫抖的夾縫中緩緩溢出,滾滾而下,她伸手捂著心口,“太好了,這般蘭姐姐九泉之下也便安息了。”“母親,還有一件事情。”寧貴妃似乎是感覺到他麵色的不同,開口問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孩兒想娶阿滿為妻。”寧貴妃一怔,一時反應不過神來:“你說什麼?”林靖塵回望著母親,他們母子長得很像,清貴的臉,透徹的眼,“母親,我知道阿滿的身份確實不是太子妃的妥當人選,但是阿滿是孩兒放在心尖上的人,十年前便是,如今十年過去了,我對阿滿的心意從未改變,阿滿是孩兒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還望母親成全。”看著這雙跟她一模一樣的眼睛,寧貴妃心如刀絞,她何嘗不喜歡阿滿,可奈何她隻是個太醫的女兒,將來又如何能夠陪伴在兒子身邊,繼承大統呢?“母親……”寧貴妃看著兒子眼中的悲痛,心裡如揪心般疼痛。不知為何,心底越來越不安。她自然明白靖塵這般告訴她的目的,她壓抑住心中的情感,眼光晦澀,“我可以替你在你父皇麵前說些話,但是這件事情,母妃並做不了主。”“孩兒多謝母親。”林靖塵笑開,這是許久未見的一個最純粹的笑容,“母親,待我從金州回來後,我便向父皇上旨,將阿滿娶回來。”寧貴妃突然抓住他的手,顯然有些緊張地道:“你要去哪?金州?”“正是。”“金州如此偏遠,你去那做什麼!”“母親,有些事情,孩兒一定要調查清楚的。”林靖塵一臉正色道,“母親放心,阿牧和雲起都跟我一路去,定會平安歸來。”——夜風如刀,月色似水,蒼穹之間橫跨著一道璀璨星河,一片蒼茫的夜空卻給皇宮壓上一層沉重的氣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永壽宮的燈光灰暗,寬闊的宮殿,光線明暗參半,有些陰沉,皇後剛到宮中,就感覺殿內一陣涼風吹過,頓然感覺冰冷刺骨。她臉色沉靜地站在陰影中,朝著昏暗之中行了一禮,“見過母後。”章太後閉著眼睛,微微靠在軟墊後,似乎是在假寐,又似乎在冥想,半晌他她才睜開眼睛,淡淡地換了聲,“你怎麼今日來了?”“母後。”皇後示意丫鬟將東西送上前去。章太後薄唇抿起,淡淡地掃了一眼盒中的手串,“這是怎麼回事?”皇後有些為難地蹙眉,微微歎息,道:“這是靖塵讓兒臣給母後帶來的禮物,還說……”“說什麼?”皇後將今日林靖塵在殿中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章太後握著佛珠的手,緩緩地收縮,壓緊,手背青筋暴跳,倏然,哐啷一聲,手中的佛珠摔在了地上,繩串斷開,一顆顆佛珠散在地上,叮叮鐺啷落了一地。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陰狠!“逆子。”章太後厲喝一聲,滿臉皆是惡毒的恨意,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在手中掐出血痕,卻毫不自知一般。“母後息怒。”皇後倏然站起來,半垂的眸掠過擔憂,小心翼翼地說道,“母後可不要為了他人,氣壞了身子,如今可不是發火的時候,這時候更要拿好主意,不可讓長安殿那位得了便宜。”長安殿那位指的就是寧貴妃。皇後身邊的秋吟連忙示意幾個丫鬟收拾好地麵上的東西後出去。聽了這話,章太後很快便醒悟了過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不錯,哀家斷不可再坐以待斃了。”“念霜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念霜是太後安插在長樂宮的眼線。秋吟頷首說道:“念霜說,太子殿下近些日子,同承遠侯世子走得很近。”“承遠侯世子?”太後眯了眯眼,似乎一時想不起來這個人。皇後有意提醒道:“司雲起,乃是司正宣的嫡子。”章太後眸光一沉,略見陰鷙,司雲起的名字她記不得,但司正宣她倒是明白的,當年皇帝打天下的時候,他可是頭位功臣,“司雲起又是怎麼回事?”“聽說是為了見承遠侯府的一位姑娘?”“一位姑娘?”章太後神情微斂,“什麼姑娘?”秋吟道:“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隻是聽說那姑娘好似是六扇門的仵作,名喚蘇晚。”“你說她叫什麼?”秋吟驚得立刻跪下,“回太後娘娘,叫蘇晚。”皇後見太後一時神色不對,喚了一聲:“母後?這蘇晚可是有何問題?”太後轉身盯著麵前的佛像,久久不曾言語,許久後,她開口說道:“來人,傳哀家的話,將柳煙兒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