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刻鐘,馬車就停在了賈府門口,馬兒一聽下,蘇晚便逃也似的下了車,頭也不帶看身後的人一眼,仿佛身後跟著一頭會吃人的老虎一般。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門麵上掛著一個精致的牌匾,上麵金光閃閃地寫著【賈府】兩個字,蘇晚忍不住喃喃道:“這個賈祥大人,挺浮誇的。”昨夜才下過雪,門兩側的石獅子上落了層白,雪光襯著燈火,更把地麵照亮了幾分,馬車上有暖手的爐子,如今下了馬車,一股寒風刺骨而來,凍得她渾身一個哆嗦,這才使得人清醒了許多,方才的曖昧情緒蕩然無存。她正揉著手臂,忽然一陣暖意從身後襲來,是身後的人給她披了個披風。方才的羞澀感猛然又一次湧上心頭,她並不是年少無知的小姑娘家,這種感覺雖然陌生,但也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但……至少不應該是現在。蘇晚攏著披風往身側躲了兩步,連聲道:“少爺,我自己來就好了。”司雲起麵色淡然地盯著一直避著自己的姑娘,瞧著是一本正經的,可細細一瞧,便可以看到她的耳根子有些隱隱泛紅。門外有專門的小廝宣讀著賓客名單,黑鷹在司雲起的示意下將手中的庚帖交遞過去,那小廝寥寥看了一眼,就大聲喊道:“京城施大人與施夫人到。”司雲起看著麵前這位姑娘一下子低下頭,恨不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表情,緩緩地伸出一隻手,不急不緩道:“小白說得對,反正都是演戲,演什麼都是一樣的,施夫人?”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蘇晚一時也沒有分辨出來他說得到底是這個假的施夫人,還是……司。她隻覺著臉上更燙了,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道:“我知道的。”雖然說是知道,但是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右手卻下意識地抬了起來,接近了他的大手。司雲起不顧她的猶豫,握過她的手,蘇晚的手很小,他的手掌幾乎可以將她的小手全部包住,他皺了皺眉,“手怎麼這麼涼?”“我…我也…不知道。”蘇晚從手被握住的那一瞬間開始,整個人就像是被下了咒,腦中一片空白。罷了。司雲起言辭淡淡道:“就是一個任務,不必當真。”蘇晚捂了捂臉。她知道的,她一定不會當真的。可是,為什麼心跳這麼快?“幽州提司大人幽若雲到。”門口那小廝用著有些破音的聲音喊了一句。幽州提司?幽若雲?曖昧的氛圍突然被打破,兩人相視一眼,又同時轉向剛停下的馬車的方向,從馬車中伸出一隻手,掀開了門簾,手又細又長。蘇晚認出了那隻手,不由得低聲道:“她怎麼回事?”司雲起聽到她的嘟囔聲音,但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蘇晚自知失言,連忙轉移話題,“我是在想,這幽若雲怎麼會來這?他們幽家也會對這個虛妄之物感興趣嗎?”司雲起伸手握著蘇晚的柔荑,摩挲著為她暖著,“隻怕並不是幽若雲。”馬車上的女子傾身下車,一身白絨,麵上一抹麵紗,不是柳煙兒又是誰。“她倒是厲害,能把幽若雲的身份借來。”蘇晚暗地裡笑了一聲。難為她昨日還在思考,柳煙兒沒有身份要如何混進來。“幽州幽家兩個月前剛重振,這幽州提司想來沒有在外麵露過麵,隻要拿到幾個信物,要想冒充到也不是什麼難事。”司雲起緩緩解釋道。柳煙兒自然是看到了門口並肩站著的兩個人,她走上前微微福了身子,待目光觸及到兩人相握的手,柳煙兒眉眼中滿是探究的意味。蘇晚一怔,從司雲起的手中收回了手,藏在了自己身後,身邊的人自然是注意到了,皺了個眉頭,細細打量著她的臉色,關切道:“怎麼了?”“沒什麼!”蘇晚垂了垂眼,“少爺,我們進去吧?”司雲起心存懷疑,但也沒有多問,看了柳煙兒一眼,強硬地再次牽過她的手,往府中走去,邊走邊還說道:“雖然是演戲,但還是要逼真一些才對,一會兒在外人麵前難道還要再喚我少爺?這似乎有所不妥。”“不叫少爺那要叫……”蘇晚隱隱想到某個稱呼。“想到了?”蘇晚羞紅了一張臉,低低咬了咬唇道:“……相…相公?”司雲起挑眉,似乎是被她這模樣逗笑,“走吧,夫人。”蘇晚以往從來沒有參加過壽宴,現在雖然有些害羞,但還是好奇居上,院裡目光可及之處都是桌子,桌上擺著滿滿當當的食物,有精美的酥餅糕點,有瓜果花生還有上好的果釀。她還沒有吃晚飯,肚子有些餓了,眼睛望著那些好看的點心,滿眼放光。“餓了?”司雲起輕笑一聲。蘇晚吞了吞口水,才慢吞吞地說道:“好像是有一些。”“得先去見一見那位賈大人,等等再出來找點東西吃。”蘇晚左顧右盼,尋著什麼人,“小白他……”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就閉上了嘴,小白是跟著他們一起來的,這時候突然不見了,肯定是司大人讓他去乾些什麼事情了。司雲起按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入正廳,低沉道:“讓他去後院走了走。”他們走進正廳,正中央一個年紀稍大的富家老爺樂嗬嗬地站在中間,邊說話還邊摸著自己的胡子,想必就是那位賈祥大人,他身邊還站著幾個膚白貌美的女子。蘇晚嘖嘖道:“沒想到這賈大人還豔福不淺,身邊的妻妾還都挺漂亮的。”想到此,她不禁看向身邊的人,此刻他還牽著她的手,等到以後,他成親的那一天,身邊又會站著誰家的姑娘?他又會娶多少妻妾呢?司雲起注意到身邊這道目光,“為什麼這麼看著我?”蘇晚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看著司雲起入了迷。正巧,賈祥看到了他們二人,走了過來,樂嗬嗬地朝他倆笑道:“敢問閣下是?”他在沂州當了多年的知縣,卻也從未見到如此俊朗的青年,還有身邊這位……他的目光落在了蘇晚的身上,她明眸含笑,一張嬌嬌悄悄的小臉,看的他眼睛都亮了。司雲起哪裡不了解這賈祥的心思,當下眉目一變,心裡有些不舒服地說道:“小民施啟,與內人路經沂州城,機緣巧合之下聽聞賈大人壽辰,賈大人威名遠揚,在下著實佩服,特來慶賀一番。”蘇晚默默地在心裡想到,讓司雲起一個四品官衝著他喊小民,這位賈大人還真是有福氣啊,倒也不怕折壽。司雲起從袖口中翻出一個禮盒,遞給了賈大人,“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賈祥被誇的滿麵紅光,接過禮物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對玉如意。“哎呀!”賈祥瞬間笑得滿臉褶子,趕緊賠笑,“原來是尊夫人,施公子與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蘇晚被拽走的時候,眼神還緊盯著那個盒子,她忍不住伸手打了一下司雲起的胳膊,“你怎麼還買這麼貴的東西?”司雲起自從上了私塾之後,就沒有挨過打,此刻突然來這麼一下,被打的有些懵,盯著蘇晚的眼神帶著笑意,“你膽子挺大?”蘇晚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麼,連忙搓了搓手,按摩著自己方才打過的地方,幫他按摩著,“大人對不起啊,我有些入戲。”她剛剛打的似乎還挺重的。司雲起倒也沒生氣,輕聲跟她說了一句,“是在你買手鐲的那家店買的。”蘇晚瞬間了然,那家店裡幾乎都是贗品,司大人果然是司大人,沒有誰可以坑得了他。“方才不是說餓了嗎?”司雲起順手拿起身邊桌子上的一口鳳梨酥,抬手喂到蘇晚的嘴邊,“現在可以吃了。”“……我自己吃就可以了。”蘇晚抿了抿嘴,猶疑了一瞬,將司雲起手上的點心接了過來,這才塞進嘴裡,又從麵前的盤子裡挑了幾樣點心,“多謝少爺。”“嗯?”“多謝……相公?”司雲起被拒絕倒也不惱,牽起嘴角笑了一聲,“叫的很挺順口。”蘇晚臉一紅,難道不是他勉強的嗎?賈祥在那頭衝著來的賓客大喊了一聲,“諸位今日來賈某的壽辰,賈某甚是歡喜,諸位就當在自家一般,隨便吃吃喝喝……”後麵說了什麼,蘇晚沒有注意聽,倒是桌上這些點心確實合她的胃口,等她吃飽喝足抬起頭的時候,賈大人已經不見了,隻留下他的那幾個夫人在門口招待,“欸?賈大人人呢?”司雲起在旁邊看她吃的滿臉都是,伸手抹了抹她的嘴角,“去後院了。”蘇晚被這動作驚住了,一時也忘了動作,“去後院做什麼?”“忘了我們今日來的目的了?”蘇晚這才想起來,他們今天是要來看那個所謂的龍蛋的。約莫兩刻鐘過去了,還不見有人出來,蘇晚咬著果脯,眼睛咕嚕轉了一圈,“怎麼還沒有出來?”沒有等到賈大人和龍蛋,倒是把黑鷹等回來了,見他麵色複雜,二人相視一眼,都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司雲起盯著正廳的方向,“怎麼回事?”“屬下跟著賈大人進了後院不假,可那賈大人獨身一人進了書房,門口有幾個小廝跟著我沒法進去,我就繞著書房走了一圈,可許久未見到有人出來。”黑鷹頓了頓,隨後繼續說道,“我連忙回到書房門口,就見到那幾個小廝全都倒下了。”蘇晚皺眉,“倒下了是何意?那賈大人呢?”黑鷹剛想開口,就聽到賈大人的妻子劉氏派去尋丈夫的丫鬟一臉慘白地跑回來,那丫鬟邊跑還邊大喊著不好了。劉氏喊住她,“如此慌亂,成何體統?”那小丫鬟哭著喊道:“夫人,老爺他……”劉氏身邊的丫鬟衝她吼了一句:“你好好說話,,老爺怎麼了?”“老爺他死了!”劉氏瞬間瞪大了眼睛,下一瞬就要暈倒在地,幸好身邊的丫鬟撐住了她,庭院內的賓客亂作一團。司雲起蹙眉,徑直就走向後院,蘇晚就跟在他身後往裡麵跑,突然看到一抹白影從賓客間穿過。她自言自語道:“剛剛那是柳煙兒?”還是她看錯了?畢竟這庭院內穿白衣的姑娘並不止柳煙兒一個,她看了看方向,似乎是從後院跑過來的。黑鷹見她一直不過來,又衝著她喊了一句,蘇晚哦了一聲連忙跟過去,待隨著幾人來到書房門口的時候,隻看見賈大人麵色鐵青地躺在地上,早已沒了呼吸。一旁開了鎖的箱子裡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