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那一天，下了雨。程韻親自打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和盧凜垣早些回去寧家，說是全家一起吃餃子。盧凜垣本來說下班之後要去接寧序一起走的，結果被公司的事絆住了，還是寧序一個人先來找他，在辦公室外等了半個小時，盧凜垣過意不去，便假公濟私，推說有事，拿了辦公室儲用的傘走了出來。車停在大院門口，兩人沿著小路往寧家的小樓走，“冷嗎？”他撐著傘問寧序，星眸溫和。她戴著帽子，搖搖頭。兩人安靜地走在傘下，她的手被包裹在他的掌心，溫度都趨於彼此，一左一右，冬日的風，有些刺骨，雨一直下著，但是寧序卻覺得從未有過這樣溫暖的觸覺，從指尖到心裡，慢慢的蔓延，填滿整個心臟，十二月份，已經放了暖氣，一進屋，跟門外兩個天地。屋內暖洋洋的，寧序跺腳，想把鞋子上粘上的雨水甩掉一些，盧凜垣幫她摘掉帽子掛起來，她頓時覺得手腳湧過一股熱流。聽見腳步聲，程韻圍著圍裙從廚房裡快步走出來，“先歇一會，我就快準備好了。”寧沉煬捧著一碗餃子從廚房走出來，捏捏阿姐的臉頰，“怎麼胖了？”她拍掉弟弟的手，不管對於老少女子，體重總是個禁忌的話題，“姐夫，”他跟盧凜垣打招呼，還是有些隔閡，畢竟知道他以前對自己姐姐算不得多上心，繞是現在改變了許多，也仍在考察期。一抬眼，盧凜垣就看見掛在牆上的采真照片，一幅幅，畫卷一般，很是清晰明媚，色澤絢麗誇張，“沉煬拍的。”寧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了，“吃餃子了！”程韻係著圍裙端著兩碗餃子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笑眯眯地看著這眼前的人。“到餐廳去吃，在這裡成什麼樣子！”寧序笑罵，看著弟弟，踢了踢他。“讓您端出來了，怎麼過意得去。”盧凜垣大步上前，有禮貌地接過碗擺在餐桌上。“爸呢？”寧序悄悄問弟弟寧沉煬，“公務出差，昨個早上就出門了，”　“凜垣，阿寧，多吃些餃子，天冷了要凍耳朵的。”程韻難得看見寧序和盧凜垣一起出現還如此溫情，看著身旁的寧序，不由得多說幾句，“我和薛阿姨下午一起包的，香著呢！”寧序點頭，在氤氳彌漫的水汽中大口大口的咬著餃子，很多年都沒有吃過立冬的餃子了，以前爺爺在世的時候，是個習慣，離開寧家，再沒有一個吃餃子的契機，其實她渴望的懷念的隻是記憶裡的曾經的溫暖。吃完飯，寧序跟著寧沉煬去看他最新的設計模型，程韻拉著盧凜垣閒話家常，她拿出以前寧爺爺在世的時候留下的很多珍貴的照片，打開相冊，許多的老舊照片，年頭長的，早已泛黃，一張張，都是老爺子親自請攝影師記錄下來的關於寧序的成長的階段，眼睛大大笑容滿滿的小女娃娃。滿月的，百天的，一周的，兩周的..直至十五周歲的，那樣簡單到極致的笑容，一瞬間，盧凜垣隻覺得驚豔了滿眼。不由得感慨道，還是小時候笑得好看一些。聽聞這話，程韻也笑起來，“是的，阿寧小時候愛笑，一笑起來的時候兩個小梨渦又更加的生動，但是好像，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太愛笑了，是長大了嗎？”盧凜垣楞了一下，心裡有些涼意，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相片裡的模樣眼神和現實有著如此明顯的差彆？他這三年左右的時間看到的寧序，笑的時候永遠是微微翹起唇，但是笑意永遠不達眼底，與今日在相片中所見的那乾淨又簡單的毫無保留的笑眼，截然不同。他的手指有些停頓。她的最後一張照片是十五周歲，之後卻是一片空白，再沒有任何的記錄，印象中，她是二十歲的時候，得知母親仲景成為植物人的消息，之後選擇離開寧家，遠赴京川去照顧仲景，但是既然十五歲到二十歲這段時間仍然留在寧家，可以那相冊之後為什麼又隻是一片空白？盧凜垣思索著什麼，無意識地合上相冊，卻不小心，摔到了地上。轉身，那個滿眼都是靈動的女子站在不遠處的門口，端著果盤，笑看著他。“你們在看什麼？”說著便走過來，卻在看見盧凜垣撿起來的片刻之前摔在地上的相冊的時候眼神忽然變得冰冷，“為什麼十五歲之後沒有照片了？”程韻戴著眼鏡，捏著最後一張照片，她笑著對著鏡頭比著V，她放下手中的果盤，笑笑，尖銳的眼神，看著那本相冊，開玩笑的語氣，“因為從那之後，對著鏡頭再也笑不出來了，”程韻隻當作是個玩笑話，繼續了下一個話題，但是盧凜垣卻注意到她的左手死死的握拳，這樣的舉動，看起來有些奇怪。後來天色漸晚，他們離開了寧家，臨走的時候程韻塞給她和盧凜垣一人一個平安符，對著寧序道，“這是前陣子在廟裡求來的，可以保平安，你莫要嫌棄我迷信，”寧序則是緊緊的攥著，笑笑，“謝謝程姨，我會隨身帶著的。”後來兩人在回去的路上，寧序一直撐著下巴看車外，有些漫不經心的模樣，他看了她一眼，輕輕開口，“朋友前兩天送了兩張音樂劇的票，我這周五晚上有空，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嗯。”她下意識的嗯了一聲，一回神立即改口，“不可以，周五晚上有個高中同學聚會，之前已經答應要去參加了，不好意思，音樂劇可以下次嗎？”“當然，但我發現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什麼心事嗎？”他手搭在方向盤上，隨口問著，隻是眼睛卻緊緊的盯著她，寧序沒說話，隻是搖搖頭，.........今日，是高中同學聚會，她本不願參加，但是組織者是班長，再三邀請，她隻好鬆口前來赴約，本來以為會尷尬，但出人預料的，雖然很久未見，但是真正見麵之後發現很容易就能找回以前念書時候的簡單的那種感覺，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並無許多疏離。盧凜垣來接她的時候，仍未散場，周圍有耳朵尖的人聽見盧凜垣給她打電話，叫囂著想看看，當初拒絕任何異性的寧序最後到底嫁給了什麼樣的人，寧序想了想，便應了，見到真人之後，眾人反倒是收斂了幾分酒氣和醉意，原來是盧家的，也難怪了，若非另一半極佳，寧序怎會鬆口，有人笑道，“之前念書的時候，寧序太冷漠，不管是誰跟她告白，總會被拒絕，沒有一絲機會，我們還以為她以後會一直單身，”“這話說的也不對吧，之前寧序不是和逾，”話沒說完，就被另一個人打斷，有人訕訕，偷偷去看寧序的臉色，岔開話題，“你記錯了，沒有的，”寧序笑笑，站起來，“我去洗手間，”“盧先生..是嗎？”斜對麵的女子帶了醉態——“如果真心誠意的奉勸一句，不知道你會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