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嗖嗖而過,蘇未滿緊了緊臂彎,看著自己身上僅剩的一件白色長袖T恤,現在北方還沒有到供暖的時候,要穿著這一件衣服挨到放學,隻怕她就得凍死了。蘇未滿抬頭看了看學生會的窗子,長歎一聲,挪著步子慢騰騰地蹭了回去,剛進大門,就看見柯舒離彎著腰,雙手拄在桌子上,麵色慘白地大口呼吸著,蘇未滿慌了神,趕緊跑過去,扶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問:“柯舒離,你怎麼了?!”柯舒離側目看向她,嘴角掛著慘淡的笑意,將眼底幾近瘋狂的情緒掩蓋,一把甩開她的手,眼眸中的溫柔霎時如玉碎冰摧,他眼底的冷漠深深刺痛了她的心,隻聽得他說:“你還來乾什麼?看我的笑話麼!”柯舒離身子滑落至地上,喘息聲愈發不均勻,蘇未滿也不去管他斥離她的話,一把抱住他的身子,看著他額頭滲出的細汗和蒼白的臉色,果斷打了120。蘇未滿不知道柯舒離究竟怎麼了,看著他難過的樣子,她的心也跟著疼了起來,柯舒離的呼吸漸漸變得微弱,蘇未滿嚇得慌了神,捧著他的臉,大吼:“你不許睡,你給我起來!”柯舒離迷迷糊糊地看著麵前的女孩哭的梨花帶雨的臉,他很想問問她,她這是為他哭了麼?既然也舍不得他,為什麼還要說出那麼絕情的話?呼吸越來越不順暢了,柯舒離撫著胸口,他隻是沒想到會讓蘇未滿撞破他這麼脆弱的時候,他知道冬天是他這個病的高發期,但隻不過是早上稍稍運動了一下,怎麼會引發如此重的病症?他看了看蘇未滿,得出一個結論,他被她氣的!!!眼淚順著蘇未滿的眼角,一滴滴落在柯舒離的臉上,他很想抬起手為她擦一擦,告訴她彆哭了,奈何現在他已說不出來話了。意識漸漸渙散,他的頭滑落了蘇未滿的肩膀,眼睛看著玻璃窗上掛著毛筆字畫,墨色的字跡漸漸覆蓋了他眼神中應有的光彩,一點點地蔓延了他整個眼睛,他看不清了,隻覺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其實也好,這樣他就看不見蘇未滿了,也不用擔心她臉上沒擦完的淚水,不及時擦去會傷臉的……迷迷糊糊地,嘴唇上似乎有什麼軟糯的東西附上,一口一口地吐納著芬芳,柯舒離顫了一下,這小丫頭還沒有放棄麼?他忽然有些難過,很想再睜開眼睛告訴她,人工呼吸對哮喘是沒有用的,彆白費力氣了……耳邊的呼喊聲漸漸增多,好像有慕沐的,還有未滿的,不過他也聽不太清了,胸口越來越沉悶,他也在這一刻陷入了昏迷,什麼都聽不到了,什麼也不知道了。這樣也好,至少心就不會那麼痛了……醫院的走廊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蘇未滿很不喜歡這裡,因為隻要一到醫院,她就會想起小時候那場痛苦的經曆,抬頭看著手術中那個提示牌的時候,她的全身都在顫栗著,那樣耀眼的一個少年,方才卻毫無生機的躺在自己的懷中,她簡直不敢去想,如果她沒有重返學生會,等待他與她的,又將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慕沐與杜威焦急地徘徊在手術室的門口,杜威有內容地看了一眼慕沐,問:“給舒離的父母打電話了麼?”慕沐點點頭說:“柯叔叔與舒阿姨都在北京,已經買了最快的機票往S市趕了……”蘇未滿走上去,哽咽地問:“他到底怎麼了?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慕沐冷眼看著她,站起來手指點著蘇未滿的肩膀,說:“他那麼喜歡你,你居然連他的病症都不知道!蘇未滿我真心替舒離感到不值得!”蘇未滿猛地大撤一步,搖搖頭眼睛瞪著碩大,“什麼?你說柯舒離他……不,這不可能的!”她剛剛還聽到柯舒離為慕沐念著徐誌摩的《我等候你》。慕沐掛著自嘲般的笑容,淚水恣意在臉上橫流,她頹然地癱倒在椅子上,捧著臉哭泣:“那一切都是假的,是我看見了你故意說的,我隻是不想輸得那麼慘,卻沒想到——害的舒離進了醫院!”原本慕沐是離開了,但是想到方才之舉,報複的快感就湧上了心頭,她折返回去想欣賞一下成果,卻看見蘇未滿一臉絕望的抱著麵色慘白的柯舒離……杜威歎了一聲,遞給慕沐一包紙巾,慕沐瞪著她,說:“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可以一並問我,我與舒離青梅竹馬,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珍視一個人!”她接過杜威遞過來的紙巾,猛地擤了擤鼻涕,又說:“我在月柳湖畔向他表白,他說他已有了喜歡女孩,因為我的裙帶開了,這麼些年我才第一次倚在他的肩膀上……”蘇未滿仿佛被抽乾了力氣,身子一晃差點跌在地上,杜威一把拽住她,慕沐笑的愈發悲涼,她看向蘇未滿問:“你還要聽麼?”蘇未滿猛地搖著頭淚水紛飛,她仿佛又看見冰場上的那個少年,伸出手邀請她上冰的樣子,這樣美好的人,如今卻躺在冰冷冷的手術室裡,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慕沐不去管已經麵臨崩潰的蘇未滿,繼續說著:“那天競演,我質問他為何要事事偏向你,他說沒有他的幫助,你也會取得這次比賽的勝利,他說你的能力很強,隻是你自己看不到而已!”慕沐攜了攜眼淚,走到蘇未滿麵前怒吼:“我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走上去,崴了腳,他第一次擁抱了我,我與他這麼多年的青梅竹馬,最後比不過你和他相處不到半年的時光?!”蘇未滿趴在杜威的肩頭嚎啕大哭,她不知道,原來柯舒離竟是這樣對她的,她自卑,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耀眼的一個人會為了她,真真正正地獻出了一顆心。手術中的燈依舊亮著,三個人相互無言,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蘇未滿茫然地倚在雪白色的牆麵上,突然好害怕,她看著手術室的大門,她好想進去看看他,親口喚他一聲舒離,並告訴他,她隱藏了許久的少女心事。杜威站起來,走到蘇未滿麵前,遞給她一瓶水,歎息:“這些話本不該我來說,但是舒離在裡麵,我想他的事情應該讓你知道。”蘇未滿抬頭看著他,杜威說:“他原本想跟慕沐說清楚之後,在告訴你他積壓了四年的秘密,隻是沒想到……”杜威不忍心去看此刻蘇未滿的樣子,他背過頭說:“舒離他從小就很優秀,十五歲的時候就取得了大獎賽的冠軍,就在我們以為他會繼續走下去的時候,他病情加重了……所以缺席了當年的世錦賽,而讓宿敵查理斯拿到了冠軍,柯叔叔與舒阿姨為了舒離的身體考慮,希望他退役回校讀書,從那之後,舒離就像變了一個人……直到遇上了你……”蘇未滿猛地把住杜威的肩膀,問:“他到底得了什麼病,竟能讓他放棄了運動生涯!”杜威哽咽了一下,“哮喘!”原來,原來他之前在冰麵上泛白的臉色,還有他今天攔下她後那濃鬱的喘息聲,這都是他發病的征兆,為什麼她竟這般粗心,全權都忽視了……蘇未滿從沒有像這般絕望過,眼睛死死地盯著手術室的大門,她緊握著杜威的胳膊,仿佛溺水者抓到了漂浮的木板,她充滿希冀的眼睛看向杜威,問:“他會沒事的,對麼?”杜威重重地頷首,“對,他會沒事的,這個家夥怎麼可能會出事呢!”手術室的燈滅了,大門漸漸被推開,柯舒離躺在潔白的病床上,蒼白的臉頰毫無生機可尋,看著呼吸管下他微弱的氣息,蘇未滿猛地撲在他床邊,跟著醫生一同將他送進了ICU病房,蘇未滿隔著玻璃看著他,她從沒有如這一刻領會生命的真諦,她嗚咽著順著門慢慢滑落至地上,看著走廊外傾瀉而下的陽光,笑著說:“活著真好呢。”杜威和慕沐走了過來,杜威看著癱坐在地上的蘇未滿,將她拉了起來,說:“柯叔叔他們要晚上才能到呢,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蘇未滿搖了搖頭,推開杜威的手,說:“我就在這裡等他。”杜威欲要說話,慕沐拉住了他,負氣地說:“讓她待著吧,就當她是為了舒離贖罪!”慕沐扯著杜威走遠,蘇未滿推來了病房的大門,靜悄悄地坐在她的床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她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放置在她的臉上,哭著說:“快點醒來吧,舒離,我還等著你為我擦眼淚呢。”柯舒離的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蘇未滿驚詫地盯著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這是個錯覺。柯舒離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坐在他床邊的女孩,一時間有些恍惚,他皺了皺眉頭,“未滿?”蘇未滿大喜過望,“舒離,你醒了?!”柯舒離看著她沒有說話,蘇未滿楞了一下,眼眶又泛出淚花,“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也不該不相信你,我隻是缺乏自信而已……”柯舒離盯著她,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頰,“彆哭了,我心疼。”蘇未滿捂住他冰冷的手,柯舒離笑了笑,問:“你剛剛是不是給我做了人工呼吸?”蘇未滿因緊張儘顯蒼白的臉頰,登時泛出紅霞,柯舒離心情很好的摸了摸嘴唇,看她的樣子應該是第一次和異性有這麼親密的舉動吧?他從沒想過,這小丫頭初吻居然在這種情況下歸了他。柯舒離看著蘇未滿,將她拉過來一點點,說:“我剛剛嚇到你了,對不對?”看著蘇未滿死咬著嘴唇的模樣,他抬手去摸她的唇角,“傻瓜,以後想哭不要憋著,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蘇未滿靜靜地趴在床邊,長發散開在白色的床單上,柯舒離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蘇未滿抬起頭,看著插在他鼻間的呼吸管,喃喃著:“原來這就是你為何沒有進軍成年組的原因啊!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柯舒離無奈地歎了一聲:“我以為你不會拒絕我,我本想著在你接受我之後,慢慢講給你聽……”蘇未滿猛地搖搖頭:“那天在月柳湖畔,我看見你和慕沐……以為你們已經在一起了,所以才不敢答應你,之後種種都以為你隻是和慕沐吵架,對我的那些好——都是在氣慕沐而已……”蘇未滿慢慢垂下頭,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就在剛才慕沐和杜威已經跟我說明白了,是我誤會了你,對不起舒離,我不該不相信你的。”柯舒離溫柔地笑了笑,手指拂過蘇未滿的頭發,他對上她的眼睛,“隻是我沒想到,會用這樣慘烈的方式,來告訴你,關於我的一些事情。那麼蘇未滿,你現在肯相信我了麼?”他的眼睛深沉似星辰大海,蘇未滿傾起身子,做了一件她想了很久的事情,吻上柯舒離的瞬間,她就在想,什麼是才是真正的愛情呢?柯舒離曾教過她一道關於象限的高數題,那麼有關愛情的答案,原來他早就告訴她了。橫坐標為緊迫性,縱坐標為重要性,與而你有關的事,都在第三象限裡…… 柯舒離怔了一下,修長的手指穿過蘇未滿的頭發,撫上她的後腦,加深了回吻,他抱著蘇未滿的身子,對上她的眼睛,笑著說:“你的答案,我已經知道了。”蘇未滿閃著一雙眼睛看著他,柯舒離輕輕鬆了手,她羞赧地眨眨眼睛,柯舒離欲要說話時,大門被推開,慕沐和杜威拎著病號餐走了過來,杜威與慕沐看見柯舒離醒了,都鬆了一口氣,杜威在柯舒離的病床上立了一個桌子,慕沐將餐盤放到上麵,她拉了一下蘇未滿的袖子,說:“你跟我出來一下。”杜威有些緊張地看向柯舒離,柯舒離笑了笑,說:“未滿,早點回來,不然飯涼了就不好吃了。”醫院走廊裡,兩個女孩並肩站立,蘇未滿仰起頭,帶著自信的笑容問:“你找我什麼事?”慕沐晃了晃神,笑了:“你知道的,我慕沐一向隻服比我能力強的人,今天我承認了你學生會副會長的位置,但這並不代表,以後我不會把它搶走,蘇未滿你明白麼?”蘇未滿朝慕沐伸出了手,“我會用實力向你,向柯舒離證明的,我是當之無愧的學生會副會長,但是我也有一個請求。”慕沐看著蘇未滿伸出的手,遲疑了一下:“你說。”蘇未滿看向病房裡的柯舒離,眼神愈發柔和,“舒離的病全因我而起,我自然有義務照顧他,現在會長病倒了,副會長又不在,學生會的大小事務,除了你我並不知該拜托誰……”慕沐訝然,挑眉一問:“你就不怕我搶了你的位置?”蘇未滿抿唇笑笑:“隻是暫時而已,若你真的這樣做了,我也會憑著我自己的實力搶回來的。”慕沐爽快地握上了蘇未滿的手,笑了:“你和之前還真是派若兩人呢。”她一同看向臥在病床上的柯舒離,撩了撩麵前的劉海,“真不知道究竟是舒離影響了你,還是你影響了舒離?罷了,這個忙我幫了。”兩人相視而笑,釋懷。蘇未滿轉過身去,窗外的樹枝積壓了些許的白雪,冬天來了,春天也跟著冬天的步伐悄然而至了呢,她忽然很慶幸,在她最美好的年華裡,遇上最美好的他,她永遠都不忘記,是這個人帶著她走出了自卑的桎梏。陽光透過陰沉的霧靄,照進醫院幽長的走廊裡,暖洋洋的,如斯少年,少年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