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駱一舟(1 / 1)

從醫院回家是十五分鐘車程,我用了整整十五分鐘來消化原先聽到的訊息,但我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駱一舟的話就像一根根燒得鮮紅的針一樣紮在我的太陽穴,讓我疼得無法思考。我回到綠葉小區推開家門時,信信正煩躁地躺在煙霧彌漫客廳的沙發上抽煙,她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她一見我開門,一下子像隻小猴子一樣從沙發上竄了起來。“你去了哪裡?怎麼一個晚上沒有回來?我打電話去學校問也沒有找到你,手機也關機,嚇死我了……”她劈裡啪啦地問著,我隻是看著她的上唇不停和下唇碰撞著,腦袋“嗡嗡——”地響著,我從信信的手中搶過她抽了一半的煙,放進口中猛吸了一口。從沒抽過煙的我一下子被嗆得眼淚四濺,不停地咳嗽起來,信信從我手中搶過那半根煙,掐滅。“不會抽煙彆瞎折騰,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信信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我的後背:“你到底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呀?你說話呀!混蛋!”“喂,喂,喂,歡歡,你彆哭啊我和你說,我可不會安慰人!”“你彆哭了,也好歹告訴我一下,誰欺負你,我去幫你報仇……”我將頭靠在了信信的肩膀上,眼淚和鼻涕都抹在了她最喜歡的那件小兔子睡衣上麵,我吸了吸鼻子,我說信信,我現在都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什麼可以讓我相信。這是我第一次對信信說起駱一舟。這三個字,從十五歲開始便牽動我的心緒,與我的生命再也無法分割。我已經忘記了當初到底是怎麼和駱一舟在一起的。當時我和駱一舟在一起整整一年,我沒有想到他會像小女孩一樣記著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其實我自己都沒有去計算過,我們在一起究竟有多少時間。隻是那一天,駱一舟打電話叫我去酒吧等他的時候。我漫不經心地問:“今天是你生日嗎?不是早就過了嗎?”電話那頭的駱一舟憤憤地說:“栗歡你還可以再白癡一點嗎?”隔著電話,我都能想象他咬牙切齒的模樣。我去了那個叫做“泡沫”的酒吧,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空氣中混合著香煙酒水還有各種各樣的香水味道。而我的駱一舟,他就站在吧台邊上,穿著黑色的外套,安靜地看著我。在安雅的幫助下,我化了一點淡妝,借了她的小禮服還有高跟鞋。燈光下,我想我肯定是一臉窘迫。駱一舟看了我很久,也沒有走過來。直到我皺著眉頭喊了他一聲,他才反應過來,走過來問我:“怎麼穿成這樣?”“很醜?”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的確很醜。”我橫了他一眼不再說話,而駱一舟卻突然靠近我,帶著酒氣在我臉頰邊親吻了一下。他低著頭在我的耳邊說:“栗歡,我有禮物送給你。”“哪裡?”我立馬朝他伸出了手。他又皺了皺眉:“在我的衣袋裡,你自己拿!”我興奮地在他的衣袋裡摸了很久,終於摸出了一個小盒子,趕緊收起來。正想拆開的時候,駱一舟卻攔住了我:“你怎麼那麼不浪漫?回去再拆!”我嘟囔了幾句後才將那個精致的小盒子放進隨身的包包裡。駱一舟喝著一杯聞起來很香的酒,我也想來一杯,他卻給我點了一杯檸檬水。見我一臉不甘,駱一舟突然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露出小小的虎牙。隻是,他之前都是很少笑的。他說:“栗歡,我……”他的話並沒有說完,手機便響了起來。他按下通話鍵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笑容的,而漸漸的笑容便褪去了。他掛了電話之後,嚴肅地對我說:“栗歡,我現在有事先走,你等我一會兒,我等下就來接你回去。”我看著他,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沒有再問,點了點頭。駱一舟臨走之前還一字一句地叮囑我:“你不許喝酒知道不?”如果我知道那個晚上會等來這樣一個結果,我一定不會來赴約。我在酒吧等了整整兩個小時也沒有等到駱一舟,我給他電話的時候卻已經是關機了。我也不敢走開,我生怕他回來的時候找不到我會著急。在我喝了第四杯檸檬水的時候,我等到了臨檢的警察。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會在我的隨身小包裡在駱一舟送給我的那個小盒子裡,搜出了一小包違禁品。我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包小小的東西,突然就懵了。我被帶到了警察局,凶神惡煞的警察審問我:“哪裡來的東西,是買的還是用於交易的?還有沒有同夥?”我什麼也不知道,隻能不停地搖頭。而他們卻認為我在挑戰他們的權威,一個女警突然過來扇了我一巴掌,我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他們顯然見多了這種場麵,無動於衷,甚至是有些冷漠,看我的眼神就是看著社會最底層的臭蟲。我向來是個好學生,連打架逃課都不敢,更不曾見識過這種場景,除了恐懼和絕望,內心再無其他想法。那個時候我才十六歲,於是他們打電話通知了我的父母。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駱一舟的名字,因為我相信他不會這麼做。最後,我被送往陰冷的看守所,或許是我格外乖巧,不鬨騰隻是沉默地流淚,當我哀求警察讓我打個電話,那個女警猶豫了幾秒便同意了。我沒有打給父母,而是打給駱一舟,他的電話通了,卻是一直無人接聽。“嘟嘟——嘟嘟——”每一聲響聲都如針尖一般刺進我的心裡,可是駱一舟並沒有接聽我的電話。在我打到麻木的時候,電話那頭被切斷了。我不停地催眠自己,駱一舟手機沒有放在身上,他一定是錯過我的電話。而事實上,這一聲切斷,讓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欺騙自己。因為未滿十六歲,加上情節並不嚴重,我在少管所呆了整整兩個月。在那兩個月裡,駱一舟沒有來看我,我的十六歲生日便是在這個陰森森的壞境裡度過,生日禮物是同一房間的女孩子們送給我的拳打腳踢和滿身的用煙燙出來的傷疤。在這兩個月裡,我食不果腹,每每半夜總是會被噩夢驚醒。我總是會夢到駱一舟那雙微微上翹的眼睛,我總是能聽到媽媽跪在警局裡不停磕頭和撕心裂肺地哭喊和求情,我總會想起爸爸將巴掌揮在我的臉上說栗歡你如果不說出東西是誰給你的,我們就斷絕關係。我進少管所後,媽媽便病了,爸爸也隻來看過我一次。隻有我的好朋友安雅每個星期都會來看我,可是她沒有和我提起駱一舟。我亦沒有問起。我告訴自己,如果他來看我,和我解釋原因,無論他說什麼,我都願意相信,並且原諒他。可是整整兩個月,駱一舟沒有出現,一次也沒有。從少管所出來之後,我便轉學了,從B城輾轉來到千裡之外的S城。這幾年,我沒有回過家,我不敢回去看到父母那因為憂慮而變得蒼老的臉,但我在電話那頭聽到他們粉飾太平的聲音總會忍不住哽咽,我永遠也忘不了在警局裡這兩個聲音是如何歇斯底裡的。我也很少打電話回家,隻是每個月發短信去報平安,他們給我寄來的錢我都退了回去,自己出去打工,賺取學費和生活費,我已經毀滅了他們的希望,不想再成為了他們的負擔。我獨自一個人在S城重讀了高二,認識了梁子聰,然後考上了D大。再後來我從學校的宿舍搬出來,認識了信信。我以為我可以和駱一舟再無糾葛,在這個我並不是很喜歡的城市過完我的餘生,而我沒有想到梁子聰會是駱一舟的弟弟。而我更沒有想到我現在還是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麵對著他,每次看到他我總會覺得呼吸困難,就像有一雙手覆蓋住了我的鼻腔,要讓我窒息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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