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目光(1 / 1)

我其實並不討厭小動物,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也許我會考慮養一隻貓,思及此,心裡一軟,說:“我和你一起去拿吧。“心裡安慰自己,能出什麼事啊。房子空間大,又有陽台,把兩隻關進去,每天按時去喂點吃的,不讓他們近身不就好了。事實證明這個想法太天真了。當天晚上,月亮隱進雲裡,狗在陽台吠了整整一夜。我明明困得不行,可在床上翻了幾個身依舊沒有睡著,摸出手機去看時間——淩晨4點半。這一夜失眠導致的直接後果是第二天早上,頂著大大的熊貓眼去投食,吉祥突然從門縫裡串出半個頭,擠了出來,我手一抖,狗糧撒了一地,如意見小夥伴逃跑了,一雙爪子也在趴著窗子喵喵地叫著。之後我和兩隻混世魔王開始了長達八小時的鬥智鬥勇——它們哪裡有半點趙瀅說的聽話懂事,無論我用什麼方法,獲得自由空間的吉祥都負隅頑抗,堅決不回陽台,死也不回陽台。不僅如此,它還把客廳占為自己的領地,茶幾,沙發,都成為了它們的新玩具,玩累了便隨意拉粑粑或者撒泡尿,沒用多久,房間就亂成了垃圾場,我除了跟在後麵收拾打掃完全無計可施。下午六點,它們終於玩累了,趴在桌腳邊上睡著了,我準備把拖把瀝水晾在一邊,卻忽然覺得胸悶,伴隨著一陣猛咳,驚慌地扯下口罩,還是喘不上氣來,以往每一次犯病,不是用藥物克製,就是僥幸身邊有人,但這一次來得異常迅猛,我用了口袋裡的止喘噴霧,卻依然覺得呼吸困難。我無力地仰頭斜靠在沙發上,讓自己儘量大口地吸著氣,症狀依然沒有緩減,隻是恍惚中門外似乎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隱約聽到了景之行的聲音:“南江,你在家嗎?”,我單手撐著沙發想,看來這次病糊塗了,這個時候景之行還在遠在有幾個小時飛程的C城,怎麼可能會是他,而且他平時也是習慣敲門的。門鈴卻真實地又響了一聲,驚醒了睡著的吉祥,它對著門的方向一陣汪汪的猛吠,景之行平常從來不按門鈴,我心裡不禁有點發毛。這所公寓雖然在校園裡,治安比外麵好,但是趙瀅也不在學校,誰會這個時間來這裡,更可怕的是,我連去貓眼一探究竟的力氣都沒有,隻覺得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氣,筋疲力儘。門鈴聲停了,傳來了開鎖的聲音,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一個高大的身影疾步上前,瞬間籠罩著我:“南江,你沒事吧!”“那個……咳……你……咳咳……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我虛弱而又不敢確認地說。“彆說話。”景之行輕輕扶我坐起來,他伸出一隻手臂,托起我的身體微微向前傾,讓我用最舒服的姿勢靠在上麵,又保持著我麵前的空氣流通,才說:“感覺好一點了沒有?”“嗯,”我輕輕地點了點頭,才發現旁邊還站著趙瀅,她湊過來:“南江,你這是怎麼回事?”吉祥一直在她旁邊使勁地搖著尾巴,往她身上蹭。我太累了,沒有精力去想趙瀅是怎麼和景之行同時出現在這裡,我甚至都沒有力氣回答她的問題。這時,景之行看向趙瀅說了一句:“不要湊過來。”趙瀅嚇了一跳,以為景之行說的是狗,就蹲下去摸了摸吉祥的頭,說:“吉祥乖,到那邊和如意玩去。”說完轉向景之行:“它平時很乖的。“ “我說的還有你,趙瀅老師。”景之行語氣平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敏感地感覺到他此刻的情緒不太好。“為什麼?”趙瀅不知避害其鋒芒。景之行沒有正麵回答:“你先回去,把你的貓和狗也帶走。”“……”趙瀅悶悶不樂地走了,她走後,景之行對我說:“南江,你必須跟我去醫院。”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商量的力道。“我沒事,過……咳……過一會就好了。”“聽話。”他已經站了起來,說話明明用的是那種哄小孩的溫柔語氣,可不知道為什麼話裡有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已經入夜,我們學校的附屬醫院是家三甲醫院,離學校隻有近二十分鐘車程。這種大醫院,無論白天黑夜都不乏人流穿梭,不過通常情況下,病人如果得的不是什麼急病,也不怎麼願意選擇周末或者工作日的晚上上醫院,因為這個時間段醫院很多主任級彆的醫師都不會在院留守,遇到急病也隻能掛個急診。所幸我去的時候是晚上7點多一點,晚班的呼吸內科的主任醫生還在坐診,那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醫生,和其它醫生一樣問了發病時的症狀,大致病史和平時用藥情況。“我懷疑她發病的誘因是家裡住進來一隻貓和狗。”為了讓醫生更直觀的了解病情,在他問話的時候,景之行回答說,結果醫生聽到這話就生氣,說:“哮喘病是一種吸入和吸出型疾病,病人身體很脆弱,你作為病人家屬,怎麼能讓她養貓養狗,這是在玩命知道嗎?” “下次不會發生類似的情況了。”景之行連連點頭說。我原本覺得醫生說得嚴重了,正措詞想向他解釋景之行隻是我老師,意外聽到他的聲音,抬眼朝他看去——沒錯,這個講台上談笑風生,指點江山的男人,此刻正站在這間辦公室裡,有點像個犯錯的學生。“不是我危言聳聽,她這病情如果這樣反複發作不能緩解,很有可能會發展為肺氣腫和肺心病。”這位醫生看上去溫和,說起話來卻毫不客氣,我連忙說:“醫生,我會積極接受治療,儘量避開感染。”醫生看向我:“不是儘量避開,而是一定要避開。”我說:“是。”我先後做了一個肺功能檢查和胸部X線檢查,這些檢查以前我也做過,結果也差不多,我是過敏性的支氣管哮喘,這次發病是由變應原誘發的。醫生一邊填寫病曆單一邊問:“知道什麼是變應原嗎?”我搖了搖頭。醫生:“花粉、塵埃、莓菌、動物的毛發、冷空氣刺激這些都是變應原。”景之行插了一句:“醫生,她這個病能根治嗎?”醫生:“能用藥物控製,能否完全治愈要看個人體質。”我知道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以前有醫生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但她說得更簡單直接——這病隻能控製,不能根治。可我還是未置一詞,由於我直接說了不想用激素,醫生給我開了一些平常口服的藥。離開的時候,醫生忽然叫住我們,說:“給你們個忠告。”我和景之行同時停下腳步,回過頭。景之行還拿著我的病曆:“您請說。”醫生說:“夜間兩三點是她這類哮喘病人的高發期,很多病人夜間失眠、喘醒,因此要注意房間保暖,藥物可以備在枕邊,最好家屬能在身邊實時照料。”“好的,謝謝醫生。”這次我應道。我們領了藥向醫院門口走去,景之行麵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想叫他,卻又如鯁在喉。他看向我,目光淺淺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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