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意義(1 / 1)

方舟從後麵湊過來:“南江,你沒事吧?你怎麼滿頭大汗。”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一瓶水,說:“你彆嚇我啊。”我知道自己又犯病了,慌亂之中在兜裡找止喘噴劑,可是找了好久也沒找到,人實在太多,噴劑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混亂的人群裡給弄丟了。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恍過神來我人已經在醫院。睜眼是朋友放大的焦急的臉:“怎麼樣好些了嗎?”我點了點頭,覺得有點口乾舌燥,張口問的第一句話是:“你認識剛剛那個歌手嗎?”方舟語帶責怪地說:“你也是心大,現在還關心什麼歌手,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裡,要真出了點什麼事,可怎麼辦?”“我沒事了,”我連忙安慰她,有些愧疚地說:“對不起啊。”她看我態度誠懇,忽然眨著眼睛,表情一轉:“是不是聽了咱們這位搖滾歌手的歌,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我點點頭,覺得她這個形容萬分貼切。在我過往的人生裡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原始、瘋狂,讓人渾身戰栗,不能想象。她招手讓我靠過去,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他叫景之行。”我媽知道我跑到陌生的城市參加了音樂節之後,沒有大聲責罵,而是把她新買的一套換季睡衣拿過來,說:“看看穿上合不合適?”我連忙接過來,說:“謝謝母上大人。”也隻有在我媽麵前,我才能這般放下心防,心無芥蒂地展露自己的那點天真,可我看她沒有走,就知道她有話要對我說。果然,過了一會兒,老夫人歎息一聲說:“你們姐妹的事情,我是越來越管不了了,你們去哪裡也不用通知我這個老太婆了,你們回來,老太婆能管管的也就是你們的溫飽。”她這麼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姐在結婚之前,不顧反對孤身一人出了一次國,在那裡一待就是幾年。回來那段時間,新聞上經常有飛機航班出事的消息,我媽擔心得沒睡個安穩覺。而我自幼就身體不好,各種過敏,比起我姐,我媽更心疼我,從小對我保護得滴水不漏,很怕我有一朝一日步入她的後塵。我想,這次我的衝動之舉一定給了她一些打擊。於是打心底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可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不僅因為我在那裡見識了新天地,也因為遇到了他。我被接到北京那天,聽到我爸打電話對我姐反複交待什麼事情,我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了幾句,才知道他通過姐夫的關係把我弄到北京的學校去。是啊,他們一直希望我去北京念大學,因為姐姐姐夫都在北京,但我卻違背了他們的意願,填的全是天津的學校,所幸兩地相隔並不遠,姐夫薄先生是個專橫霸道的人,可是在得知我要在天津念醫學院之後,他卻把那隻本可以操控我人生的手收了回來——因為他有個好友是我們學校的教授。他決定對我曲線救國。我曾經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一句話——每兩個陌生人之間隻隔著六個人,每六個人之間至少有兩個人是朋友。我這人不善交際,到了青春期,不少女孩子都學會了打扮自己,化妝,談戀愛,而我像生活在一個無形的密閉的盒子裡,克製而平凡,身邊能稱得上朋友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對我來說,這樣的理論無疑不成立。也許正因為我的不開竅,從小到大,我姐南陸就事事愛替我操心,有時候我免不了會陰暗地想,她是不是打心裡覺得我土我笨,才會一次一次試圖改變我。p>開學前夕,我被拉去參加了南陸和薄先生苦心安排的飯局。她說:“小妹,你執意要去天津念書可以,薄先生已經幫你跟他好友打過交道了,一會就能見到他。”我的內心排山倒海般地洶湧著抵觸的情緒,一路都在煩躁地想,我都要上大學了,為什麼永遠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子對待。可事實上,我能做的隻是壓住這些情緒,跟在我姐身後悶聲低著頭。任誰看到這樣的我,都會覺得是個低眉順眼的好學生吧。一直到薄先生和南陸和那個所謂教授寒暄完,指著他給我介紹說:“南江,這是你的教授Professor景。”我才緩慢地抬起頭,看清他的一刹那,我的耳邊仿佛有風掠過,醫院裡方舟對我說的那句話忽然清晰地響了起來,她說他叫景之行。我麵前這個人,英俊清冷,穿了一件簡單的休閒西裝,衣服筆挺沒有一絲褶皺,整個人都氣度不凡。Professor景!景之行!一定是他。我做夢也沒想到他竟然就是我姐夫的朋友,此刻的他卻與我曾經在音樂節上看到的搖滾青年截然不同,我不明白,怎麼會有一個人,既玩搖滾又是教授呢。可是沒錯,就是他啊,我心裡暗喜,想,世界真小,小到你想見的人,轉個角,就遇到了。一抬頭發現他正在看著我,一雙眼睛黝黑而迷人。“你在笑什麼?”景之行輕聲問道。顯然,他並不知我們有過一麵之緣,關於音樂節,我自然也沒有提起,這到後來成了我曆久彌新的小秘密之一,而飯局上聊的很多都是我插不上話的話題。“沒什麼。”我被他說得有些不自在,連忙坐正了身子。薄先生適時地說:“景,那南江就交給你了。”這話說得輕鬆,在我聽來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我的人生從此就托付給了這個人。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反感這樣的說法。我倒是聽我姐說過她和姐夫薄先生的故事,知道這個有驚人財富和背景的男人是個真正目空一切的主,於是越發奇怪地想,所謂高山流水遇知音,能被他當成知己好友的是何等人物。有趣的是,作為“知音”,景之行居然對他的話不予理會,而是繼續側頭問我:“你知道羅密歐嗎?”我弱弱地點頭,說:“莎士比亞著名戲劇作品,《羅密歐與茱麗葉》。”他搖頭:“不,我說的是一種叫羅密歐的多肉植物。”換作彆人,我肯定覺得這家夥在逗我,然而他是景之行,他那麼正經和嚴肅地說出這些話來,讓我有種錯覺他是在和我討論一個學術問題。於是,我也把頭搖得認真嚴謹。直到兩周後,我在他的公寓裡見到那盆綠裡透紅的多肉植物時,才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他要我幫他照顧他公寓裡的羅密歐。我養過綠蘿和仙人掌,多少也算有點養植物的經驗,可景之行卻仍舊不放心,詳儘地跟我交待了很多養它的注意事項。這樣一來,我不由得多看了這東西幾眼,這一看越發覺得它顏色暗淡,很不起眼,就連那個花盆也是粗糙的陶瓷,看上去更是普通不過。但正所謂人不可貌相,物品也是,有時候它的價值不一定能從表麵看出來,他這麼鄭重地托付我幫他照顧這盆除了名字好聽外實在看不出什麼優點的東西,這隻能證明一件事——這東西對他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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