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們之前所說的,這是一家很小的店子,隻有半個門麵的大小,我們一行人走進去,本來就不寬的店麵就顯得擁擠起來。那天店裡有生意,兩個店員都在忙碌,以為我們去做指甲的,看了看景之行,又看了看穆文茵,大概是很少看到這麼美麗的客人,所以臉上很快就綻開一個很大的笑容,招呼我們坐。常蔬穎見她沒留意自己,走過去伸出手說:“我的指甲就是在你們這邊做的,你還記得嗎?就是上個星期天,。”“記得,”店員一眼就能看出指甲是出自自己的手筆,她又看了看正站在玻璃櫃前隨意觀賞擺出來的指甲片樣品的穆文茵,以為她是熟客引來的生意。常蔬穎說:“你記得我來的是什麼時候嗎?”店員回憶了一下:“應該是下午三四點。”常蔬穎說:“3點50分,那個時候你們兩個坐在吧台看一部韓劇。我們做完指甲到五點一刻才走。對了那韓劇叫什麼?”店員覺得這個顧客的聊天方式有點奇怪,但提到看韓劇很自然地點頭,說是《屋塔房王世子》。常蔬穎滿意地點頭,拿出手機按了一下。說:“你能留個聯係方式給我嗎?”店員走到吧台找出一張名片給她,常蔬穎拿著名片走向我們,把手機遞給穆文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這個手機裡存了一段錄音。穆文茵也露出滿意的表情,如果說當時她遞一個手機給常蔬穎,說你過去找她聊聊你們當天來這裡的時間時,我還有點不解,現在完全清楚她的目的了。那店員見我們要走,在身後喊道:“你們不做指甲了嗎?”“你先忙,我們下次再來,說不定會有事來請你幫忙。”常蔬穎說。走出指甲店,穆文茵對我們說:“記住,如果警方再傳你們問話,你們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保持沉默並且及時打電話通知我,我會幫你們處理好的。”“嗯,好。”指甲店旁邊有一家花店時,花店的門口擺著大束的捧花和花籃,姹紫嫣紅,煞是好看,穆文茵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了裡麵,裡麵擺著不少小盆栽,她停下來,對我們說:“你們先回學校吧,我有幾句話想和你們教授說。”常蔬穎說好啊好啊,說著對我眨了眨眼,臉上寫著“我就說他們關係不一般吧”,我們識趣地離開,走了不遠,我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發現他們還站在花店門口,穆文茵個子雖然在女生裡算高的,卻也隻是剛過景之行肩膀,這樣兩個人站街上,像一道美麗的風景線,也許是因為出了一點太陽,我覺得在外麵站久了眼睛有些刺刺的。耳邊卻吹來了風,吹來了穆文茵對景之行說話的聲音:“景,有件事我上次就想想問你。”景之行似乎沉吟了片刻:“嗯?”“我送你的那盆羅密歐現在還留著嗎?”走到轉角的我微微一僵,自己絆了自己一跤,還好常蔬穎及時伸手扶住了我。“你今天怎麼了,心不在焉的?”她在我耳邊說道,“有Professor景和穆律師在,就算那幫警察找我們,我們也不會有事的,彆擔心了。”我仿若沒有聽到常蔬穎的聲音般,喃喃自語地說:“原來是這樣!”“希臘人最喜愛午睡,他們經常互道午安,隻有在分彆的時候才道晚安。”“黃色是凶喪之色,在巴西人眼裡,人死就像棕黃色葉從樹上飄落。”“澳洲的公交沒有報站係統,車站的站牌上也沒有任何地名,當地人都是靠自己記地名,外來人口除了站在司機旁邊請他到站提醒自己,還有一種方法就是自己使用GPS導航。”……在醫大,如果你在課上聽到以上這些內容,那麼毫無疑問,講課的人一定是Professor景,如果你問這裡的學生們最想選修哪位教授的課,毫無疑問,還是Professor景。Professor景的全名叫景之行,是我們學校最年輕的英文教授,他的授課方式非常特立獨行,幾乎不帶課本,也從不查考勤,卻讓每堂課都坐無虛席,學校裡有很多他的傳聞——他曾遊學二十幾個國家,曾獨自穿行北歐與蒼茫的非洲大地,我們這些人最喜歡聽他講遊學的故事,外向一些的女生更是喜歡問她問題。就比如這天,我們常蔬穎就舉手站起來問道:“Professor景,你去過愛爾蘭嗎?聽說愛爾蘭有禁止離婚法律是真的嗎?”景之行點頭,淡淡地說:“禁止離婚的法律在愛爾蘭曆史上是存在的,他們信奉天主教,在憲法中明確規定任何法律都不得允許婚姻關係的解除。”常蔬穎是個漂亮的女生,性格也非常外向,聽到這個答案不由得歡呼:“好想去愛爾蘭結婚,這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婚姻太浪漫了。”景之行似乎不忍打碎少女的憧憬,但他還是淡淡地說:“1996年,愛爾蘭投票修正的憲法中,已經修正了關於離婚的條款。無論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真正能讓一段婚姻關係長久穩固的是愛情和責任。”常蔬穎大著膽問道:“那麼 Professor景,請問對於你來說,愛情和責任哪個更重要?”我和所有人一起抬頭看向了講台上的那個高大的男人,他在學校裡明明笑容溫和,一派從容自若,對每個學生都好,但是身上有一種天然的疏離感。說實話,打死我也不敢向他問這樣的問題,可是景之行卻回答了三個字:“都重要。”後來有幾年,我回憶起大學時光,這段對話無數次湧入我的腦海裡。愛情與責任——這五個字無形中定義了我和他的關係。或許,他對我更多的是責任,可是我對他,從一開始,就是愛情。從始至終,都是愛情。高中剛剛畢業,我瞞著父母,和我的朋友方舟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去看了一場主題音樂節,在此之前,我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學生,書包裡永遠裝著課本和複習資料,口袋裡帶沙丁氨醇,從不敢劇烈運動,沒有養過小動物,不曾穿過掛滿鉚釘之類飾物的衣物,因為我有哮喘病,並且對動物毛發和金屬過敏。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厭倦了那樣小心翼翼地活著,音樂節成了一個霍然撕開的出口,我積蓄所有的力氣,像撲火飛蛾般不顧一切地奔赴而去。根據方舟在網上查好的她喜歡的樂隊表演的時間,我們提前了一點趕到,那時一個搖滾歌手在唱歌,我被那一把漂亮的嗓子震懾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人潮裡有人搖著手臂,耳畔洶湧著尖叫和呐喊。我在其中,艱難地想走近去看一看那唱歌的人,朋友在後麵緊跟著說,南江,你小心點兒。終於等我擠到前麵,歌聲正好戛然而止!接著,我看到了讓我震驚的一幕——那個歌手在一曲畢後,竟然彎下腰去將舞台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人扔上去的一隻啤酒瓶子撿起來帶走了。排山倒海般的擁擠人流裡,我忽然感到有點呼吸困難,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咳嗽著,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