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聽到自己略顯沉悶的聲音。“你們都彆站著,過來坐。”她指著她自己坐的沙發旁邊的位子,招呼我們。常蔬穎挪了兩步,卻也沒好意思坐到她旁邊去,而是就近拉著我擠到了一張短椅上。“我和景,還有南江的姐姐都是朋友,因此你們不要緊張,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如實陳述給我就行。”說實話,她說話非常友善,笑起來也很好看,一點也不像我印象中那些乾練、冷口冷麵的律師,可是不知為何,心底卻無法對她產生一絲好感。“我聽我姐說過你,但不知道你是律師。”說這話的時候,我悄悄地看了一眼景之行,他的麵容波瀾不驚,仿佛置身事外。這話乍聽之下沒什麼,實際上暗藏機鋒,言外之意是“你是專業的嗎?”穆文茵是聰慧的人,果然,她聽出了我的若有所指,說:“放心,我是職業律師,出國之前在國內有一家小小律師事務所。”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靜默不語的景之行忽然插了一句,“你們知道滾石有個叫槍炮玫瑰的搖滾樂隊嗎?” 依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是會在這種時候提起毫不相關的話題的人,所以鄭重地搖了搖頭。常蔬穎也說不知道。果然,他接著說道:“穆律師以前在政法界的綽號與這個樂隊同名,也叫槍炮玫瑰。”我聽了這句話,心裡十分驚詫,因為這還是認識他以來,他第一次提到搖滾。我不敢肯定搖滾在他生命裡的比重和分量有多少,但他拿這個出來作對比,連我能聽出語氣裡欣賞的成分。穆文茵是多麼精明的人,自然聽得出景之行為她幫腔。隻是在她聽來,這話裡或許還有一些彆的東西,使她看他的目光溫柔得有點情意綿長:“你還記得這事。”“雖然我不知道那個搖滾樂隊,但是槍炮玫瑰這個名字也太好聽了吧,而且聽上去就很厲害。”常蔬穎這種很少誇人,特彆是誇女人的家夥此刻竟露出了略有些崇拜的表情,也難怪景之行會偏袒她。“南江,你怎麼滿頭大汗,不舒服嗎?”景之行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這句話讓穆文茵和常蔬穎同時看向了我,大概我當時氣色確實有點差,穆文茵用手輕輕拍了拍一旁長一點的那張沙發椅,熱切地說:“南江,你們那張椅子坐兩個人有點擠,坐到這邊來吧!”我聞言不自覺挪動了一下雙腿,手放在腿上,身子卻一動沒動,儘量讓自己坐直。“我沒事,穆律師,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好,那開始吧!”我和常蔬穎相繼把在警局陳述過的那些話又陳述了一遍——那天在那個清吧裡發生的事情,還以及離開清吧之後兩個小時的去向。穆文茵一直雙腿往內側斜收著,以一個十分優雅大方的坐姿坐在那裡,靜靜地聽我們說話,沒有中途打斷我們。景之行就坐在他的辦公桌的後麵使用電腦,那台白色寬屏的電腦一體機幾乎擋住了他的麵容。從我和常蔬穎的角度幾乎無法看到他的任何表情。或許他並沒有在意我們這邊說話的內容,可是,我們都知道,他在這裡,以一種任誰也無法忽視的方式存在著。在我們說完之後,穆文茵才提出第一個問題:“離開清吧之後,你們坐公車去了濱海路的一家美甲店做指甲,這期間你們兩個一直在一起?”“是”“是的。”常蔬穎幾乎和我同時答道。 “我說的在一起指的是,你們都在對方的視線範圍內,沒有人離開過。”穆文茵看向了我的手,很明顯,常蔬穎的手指甲上貼了水晶畫了花,我的沒有,不過,這個細節在敘說的時候我們就解釋清楚了,常蔬穎去做的指甲,我隻是陪同。可是她的目光讓我的手不自覺地縮了縮,戴在手腕上的珠子也跟著這個動作輕輕地滑動了一下,這才發現她真正看著的就是這串珠子,這是一串藏傳佛珠。我身體不好,住在景之行公寓裡的最後那段時間,他將它戴在我手上,淡淡地說:“戴著能鎮心安神,對病人有些好處。”不久後我病好了,搬出了公寓,可是這串珠子卻一直戴著,誰也不讓碰。可是此刻,穆文茵看它的目光裡有審視的成分,讓我不由得有些不舒服。我還是忍不住看了看辦公桌的方向,那電腦後麵的人,依舊沒有留意到這邊的情況。一旁的常蔬穎輕聲提醒道:“那天你是不是中途去過一次廁所?” “是的,我去過一次廁所。”我順著她的話對穆文茵說,這是之前敘說裡沒有刻意提到的事。“時長?”穆文茵問得極為簡潔,可是我卻還是覺得這問題有些尷尬,想了一下說,“應該不超過五分鐘。”“好,”她一雙美麗的眸子從我手上離開,定在常蔬穎身上:“後麵的問題我建議由你來答。美甲店是否為常去光顧的熟店嗎?店名叫什麼?”我沉默,常蔬穎回道:“第一次去,店名不太記得了。”“做指甲的時候,店裡有幾個人,她們都是店員還是有其它顧客?”“美甲店很小,一開始隻有兩個店員,後來我們做完快要走的時候來了兩個顧客。”“能找到那家店嗎?”“應該能。”“走吧,去找找看。”她忽然站起來,或許是穿了高跟鞋的原因,我這才發現,她個子比坐著時我目測出的還要高,她沒有征詢我們的意見,轉向電腦後麵的景之行:“景,你開車還是我開?”“下午沒課,我送你們。”景之行也站起來,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兩人一問一答之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默契。就連常蔬穎這樣粗線條的人也感覺到了,在車上的時候,她用手機打了一行字,遞給我,我一看,上麵赫然寫著: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她和Professor景的關係應該不止是朋友那麼簡單吧?也真難為了她這個時候一顆心還在八卦上,我為這種無時無刻不在的八卦精神折服。我把她的字從屏幕上刪掉,打出一個“前”字,不由得一頓,輸入的符號在屏幕上一閃一閃的,閃得我十分煩躁,我迅速刪掉,重新打上:你現在還有心情關心這個!寫完之後,看了看前麵,發現他們從天氣聊到了音樂,並沒有注意到我們,才拿過去遞給常蔬穎。常蔬穎看得很快,又迅速地打了一行字給我:我隻是覺得她應該是Professor景喜歡的類型,你不覺得嗎?這一來一回,還真有點在課堂上老師眼皮子底下傳紙條的感覺,我看著那行黑體字,和那個不大不小的問號,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抬頭打量了一眼坐著斜前方的女人,從我的視角隻看得到她小半邊側臉,和微微蓬鬆又恰到好處的卷發鬢角。她長得好看是事實,常蔬穎說的也是事實,但我不願意附和這個事實,所以,也沒有再打字,把手機還給了常蔬穎。車子很快就到了濱海路,常蔬穎聲稱自己是個路癡,我方向感也不強,好在有景之行這種自帶GPS的高人在側,我們對附近街景和建築特征稍加描述,找到那家美甲店並沒有用多久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