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偷聽(1 / 1)

如玉的住所在城南大槐樹附近一間廢棄的舊屋裡,這附近的巷子少有人居住,許多如她一樣的小妖都在這裡棲身,小妖們自然沒什麼高床軟枕,大都選了廢棄在角落裡的壇壇罐罐安身。如玉的那個罐子是鳳兒幫她搶來的。當日,她初來乍到,沒處可以藏身,好不容易尋了個無主的罐子又被兩個悍婦搶了去。她膽子小,不敢跟她們爭搶,虧得識得了鳳兒這個伶牙俐齒的潑辣姑娘,才從那兩個比她壯了一圈的悍婦手中把這安身之所搶了回來。從那時開始,她便有家也有朋友了,閒逛、聊天、睡大覺,日複一日,直到遇到了邵寂言,她的生活才變了個樣。如今,她被邵寂言罵了一頓轟了出來,這日子就又變回了原樣,或許說和原來還是不同,如今她也不去閒逛了,更不跟著鳳兒跑到大槐樹底下與朋友們聊天,不論白日夜黑,就隻窩在她這小罐子裡悶頭睡覺。那晚,她失魂落魄地回來,蹲在罐子裡又哭又罵:“大騙子,誰稀罕你喜歡了!你冤枉好人,我才沒嚇唬人,我才沒作惡!黑了心的邵寂言!你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比人家多識幾個字兒嗎!天底下比你俊俏的書生千千萬,我才不稀罕你!你這個大壞蛋!臭騙子!嗚嗚……”罵累了、哭累了便抽噎著睡了過去。從半夜到天亮,再到天黑,睡了十來個時辰,腦袋都睡昏了,還是不想起來。隻覺得去哪兒都沒意思,想起邵寂言瞪著眼睛數落自己的話,一肚子的委屈又湧了上來,蜷著身子低泣:“我再不理你了……大壞蛋……再不理你了……”如玉就這樣躲在罐子裡窩著,越睡就越想睡,隻覺睡過去了就想不起來,不用傷心了。在這期間,鳳兒來尋過她兩次,她隻說身上懶不願活動,把對方打發走了。她記不得自己到底躲了多久,甚至快分不出白日和黑夜了。直到鳳兒的聲音再次將她驚醒,她才迷迷糊糊恢複了意識。“如玉!你給我出來!”鳳兒高聲道。看來是晚上了,如玉想。她沒動,她聽出鳳兒在生氣,她不知道該跟鳳兒說什麼,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我知道你聽見了!彆給我裝睡!快出來!你再不應聲,我就把你這罐子打爛了!我看你還怎麼躲!”鳳兒叉著腰,氣急敗壞地吼道。未幾,罐子裡傳出如玉悶悶的聲音:“我才沒躲……我就是累得很,想睡覺……你找彆人玩兒去吧……”鳳兒不理,隻道:“我數到三,你給我出來,彆等我進去揪你!”……罐子裡一陣沉默。鳳兒氣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至於躲在裡麵哭了這麼幾天還沒好?不就是個窮酸書生嗎!他看不上咱們,咱們還看不上他呢!”如玉驚詫鳳兒怎會知道她與邵寂言的事,霎時羞紅了臉,脫口道:“誰看上他了!我才不認識什麼書生!”鳳兒哼了一聲,道:“行了行了,和我有什麼害羞的!這些日子你哪兒也不去,天一黑就沒了人影,你當我不知道你去哪兒了?近來我什麼時候見你都是咧著個嘴,跟撿了金子似的,就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你的心思!”如玉抱膝坐在罐子裡,愈發羞窘,帶著哭音地犟嘴:“才不是呢,你瞎說……我才不是那樣……”鳳兒聽如玉聲音發顫,蹙眉道:“怎麼又哭了?你沒完了是不是?我當你圖個新鮮,樂嗬幾天就完了,還真把他放心上不成!”如玉聽了這話,一時間難堪、委屈、傷心齊齊而來,隻把頭埋在雙膝之間,不說話了。鳳兒等了好一會兒,見如玉不露麵也不吱聲,氣道:“好!你在裡麵躲著吧,我這就去找那賤書生算賬去!”如玉聽了大驚,終是從罐子裡鑽了出來,隻見鳳兒果真不見了,急忙追了出去。如玉不及鳳兒腳力,追在她後頭一路趕一路叫,追進了西柳巷,才拚了命地抓了鳳兒的胳膊,氣喘籲籲地道:“彆,彆去,我再不躲著了,我好了,真的好了。”鳳兒甩開如玉,道:“你說這幾天我找過你幾次了?你躲著不見我,怎的一說來找他算賬,你就好了?我今兒非要看看那窮書生是怎麼個賤像,竟把你迷成這樣!”如玉死拉著鳳兒不撒手,急著求道:“好鳳兒,好姐姐,是我錯了,我不該不理你,我們走吧,你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從今往後,我都聽你的!”鳳兒不理她,執意往巷子深處闖。如玉拖在鳳兒身後,急得都快哭了:“彆去!求你了!”她越是著慌,鳳兒越生氣,道:“你看你這慫樣子,難怪被人欺負!我今兒必要給他些顏色看看,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招惹、戲耍人了!”“沒有!他沒有招惹我,是我惹他的,是我不好,是我纏著他來著!”鳳兒轉頭望著如玉,一臉的氣惱、無奈。如玉仍是拉著她的手,小聲道:“他不是你說的那樣,他很好的,是我先去他屋裡轉悠……那個……被他看到了……”她不好說二人是怎樣的相識,隻吸吸鼻子道,“他沒有招惹、戲耍我……是我不好,是我一直來找他的……”鳳兒才要開口,又被如玉搶斷道:“他是好人來著,真的!他還救過我呢!要不是他求情,我早被道士收走了!真的真的!”鳳兒關心地道:“你何時撞見道士了?”如玉卻不答話,隻連聲道:“還有,還有,我日日來找他,他也不嫌我煩,明明都快考試了,還肯耽誤時間跟我說話聊天,這可不是好人嗎!”想了想,又垂了眸子,“我又沒學問,又不會講笑話……他讀的書、作的詩,我看不懂也聽不明白,我跟他說的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他也肯定沒興趣,可每次還帶著笑臉聽我說話,陪我解悶兒……他是好人來著……”鳳兒看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氣又無奈,用力戳了下她的腦門兒:“沒出息!”如玉揉揉腦門兒,嘴一撇,戚戚欲哭。近旁的一座空宅,邵寂言躲身在院門之後,聽到二人這番對話,窩心得很。他從沈小姐那兒得知實情後,知道自己冤枉了如玉,隻覺懊悔得很。再想自己當日說的那些重話以及如玉離開時的可憐模樣,心裡更是一百個不踏實。他躊躇了許久,覺得還是該去找她道個歉,賠個不是。這些日子,總是如玉來他這兒,他卻不知如玉在何處安身。想來想去,隻有去她常說的城南大槐樹那兒碰碰運氣。人還沒出巷子,便聽遠處傳來了如玉的聲音,似是又慌又急地追了什麼人奔這兒來了。他一時著慌,下意識藏進了這座空宅。如此,便把剛剛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去。他想探頭去看看如玉,想知道這些日子沒見,她現在是什麼模樣,可她剛剛那些話每一句都跟巴掌似的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無地自容。莫說此時有旁人在場,即便外麵隻她一人,他也不知該怎麼出去麵對她,該和她說些什麼話。門內,邵寂言兀自愧悔、自責;門外,鳳兒見了如玉的模樣也沒了脾氣,歎道:“怕了你了!”說著拉了如玉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訓道,“我早跟你說讓你離活人遠點兒,你偏不聽,這回怎的?長記性了吧!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尤其那些讀書人,最會耍嘴皮子哄小姑娘,就你這傻樣兒,不被人哄蒙了才怪!”如玉噘著嘴跟在鳳兒後頭,下意識地回頭往巷子深處望去。“看什麼看?還看!”鳳兒氣道,“還舍不得怎的!還想找他去是不是?”如玉連忙轉回來,耷拉著腦袋,搖搖頭:“再不來了。”待到二人拐出巷子許久,邵寂言才從那座空院走出來,心裡跟被人掏走了什麼似的,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隻望著空空的巷口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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