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結局(上)(1 / 1)

眼前是無儘黑暗。秦初慈微微喘著氣,陸淇月在她身上施了壓,像有一塊鐵板沉沉壓在身上,讓她動彈不得,壓得胸腔難受。她聽見很多人的互相呼喚,有的離得近,有的離得遠,似乎大家處在同一空間內。她也聽見了伯父的、盧靄的、盧嵐的、還要秦善的喊聲。可是她一個也不想回答。生死之際陸淇月的手段還是起了作用,她沒有生氣,沒有憤怒,隻是有一點點被舍棄的心酸。這心酸讓她覺得苦。……當耳邊聽到呼呼風聲時,秦初慈重新睜開了眼。天地之間儘是白霧茫茫,風從其中呼嘯而過。她真切的覺出了冷意,單薄睡衣下的肌膚上因為寒冷而起了大片細小的顆粒。秦初慈發現自己正在一塊山石上。腦中湧入千百個念頭,她已經知道了自己身在何處。雲雩山。在漫天大霧裡,她想起了翟理和鄭玄,鄭玄是堅持不住跳崖而死的,不是他不勇敢,而是這種無路可走的恐慌將他逼至絕境。從陸淇月的話裡不難想知,他們都是被挑選出來獻祭的。而他們這些人,也即將被獻祭。眼前的霧氣向兩邊散開,陸淇月拖著蔣茜走過來。她手掌在空中輕輕一旋,秦初慈身上壓力頓減。在秦初慈動作之前,霧氣有一瞬的隱退。山風仍在繼續,深藍的天空上掛了一輪明月,清輝無言灑向人間。她借此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身旁果然是萬丈懸崖,陸重就在自己不遠處。他半趴在那裡,露出清俊側臉來。其他人各自分散在孤立岩石上,都一動不動。秦初慈藏在身後的手指迅速擺動,她指尖從後腰處蹭過,沾上鮮血畫出定身符來。血色符咒從她背後越出,朝著陸淇月激射而出。虛空裡忽然多了一道氣牆,攔在陸淇月的身前,而符咒緊緊貼在牆上試圖尋找縫隙。陸淇月不屑,“雕蟲小技。”她左手凝結氣刃,向前一揮,氣刃將擋在她麵前的氣牆割開,釘住符咒向後疾退。與此同時,她將蔣茜朝著秦初慈的方向扔了過來。底下是萬丈懸崖,蔣茜的身體已經探了出去,幾塊小顆粒的石頭隨著動作滾動下去,落入深淵之中。秦初慈身子向前一撲,緊緊抓著蔣茜的一隻腳腕,雙臂承受著一個人的體重已經艱難,無論如何也沒有力氣將人再拉上來。山石的銳角尖利,狠狠戳在她的左肋上。她吃痛,卻不肯撒手。蔣茜動不了,她的性命就係在秦初慈手中。陸淇月高高躍起,一腳踏在了秦初慈的背上。後者脊背一沉,山石銳角已經沒入血肉之中,痛感更加強烈。空氣中有哨聲此起彼伏。陸淇月的聲音在風裡回蕩,“鬆開手啊,鬆開手,陸重就是你一個人的了。你隻要鬆手,我就放了你和陸重,讓你們雙宿雙棲。秦家不選你,我等會就當著他們的麵殺了秦善替你解氣。”她大笑。秦初慈卻更加用力,“我不會鬆手!你為了一己私心殺了這麼多條人命,天理昭昭,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陸淇月彎腰,扯住秦初慈的長發迫使她仰起頭來,“你們活著的時候都不能拿我怎樣,死後又能奈我何?”她瞄準了秦初慈的一根小指,自腰間摸出一柄匕首來,刀光一閃——血液滴在了秦初慈的長發上,順著發梢滾落。陸淇月手中匕首掉在石塊上,她捂著手腕回身。對麵的山石上,陸重已經站起身來。他眼底冷靜,雙臂在身前緩緩浮動,漂浮在半空中的霧氣朝他身前快速翻滾湧去。秦初慈鬆開一隻手,整個人被蔣茜的重量拖得向下滑去一段,肩頸已經到了懸崖邊上。她另一隻手開始重新畫符。她胸前掛著的音哨哀鳴一聲,其他各處同樣有哨聲傳來。陸重和陸淇月已經纏鬥到一起。音哨彼此之間相互感應,當其中一隻遭遇危險時,其他的自動感應而發出聲音來。她差點被汪荷殺死在電梯裡時,陸重就是憑著音哨的示警來相救。她的符咒終於畫好,虛虛飄蕩在空裡,秦初慈紅了眼眶,低聲念出一長串的人名。阮嬙、阮洪波、秦淳、翟理、鄭玄、王姣……隨著她的聲音,幽綠色的火光緩緩浮起聚攏,成為一個巨大的火球。秦初慈念的這些人裡,有的被陸淇月當成祭品,有的則被陸淇月殘忍殺害。這團幽綠朝著陸重和陸淇月擊去。轟的一聲。女人刺耳的尖叫傳來。這團幽綠火光是由鬼氣所化,雲雩山裡死人太多,鬼氣深重,所以,秦初慈反畫解怨符,集合了鬼氣。他們因陸淇月而死,鬼氣中含了怨氣,成了殺人不見血的刀子。陸重從幽綠火光裡躍出,來到秦初慈身旁,將蔣茜拉了上來。三人擠在崖邊山石上,陸重伸手摸了摸秦初慈的長發。他輕輕勾唇,“我回來了。”一旁的蔣茜眼中迅速蘊起水霧來。秦初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陸重同她對視,在對方的眼中讀到了同樣的情緒。陸重回身,再次凝結氣刃。秦初慈亦站起身來,鮮血滲透了睡裙,她重新開始畫符。幽綠火光很快開始明滅交換,陸淇月從火光中走了出來。她半張臉被火光燎至青黑,配上陰暗神情顯得格外恐怖。她對陸重與秦初慈的動作視若無睹,左手的三根手指忽然暴漲。三個手指粗細不一,顏色有深有淺,顯然不是陸淇月原本的手指。她目光狠厲,一字一頓,“今天你們都要死。”半空之中卻忽然響起了一聲悶雷。山風大作,將所有霧氣儘數吹散。月華如水鋪在地麵之上。悠悠一道人影閃過。在月光照耀之下,他的身量猛漲,陸重等人不過到他的膝蓋。他抬腳向地上的陸淇月踩去——曇翼蹭的一聲從床上坐起來,看看窗外,天還是暗的。這個十幾歲的小和尚有些疑心自己聽錯了,他推了推上鋪的師哥,師哥張著嘴,哈喇子幾乎要滴到枕頭上。“師哥,你剛剛有沒有聽到雞叫啊?”師哥迷迷糊糊地翻個身,眯著眼看了看手機,“曇翼啊,你又做夢了吧?才三點多,上哪裡來的雞啊。”“出家人,成天雞啊鴨的,罪過罪過。”曇翼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重新在窗床上躺好,“罪過罪過,阿彌陀佛。”酉雞使者的身量恢複到常人大小,他的雞冠子一抖,眼珠子瞧向地上的陸淇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陸淇月迅速衰老,她費力地伸出手來,摸到自己鬆弛下垂的左頰。那三根不屬於她的手指同其餘兩根對比鮮明,手背上已經滿是斑點。陸淇月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喃喃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隻差一點點她就成功了。隻差一點點,她就可以砍下秦初慈和蔣衡的手指,集齊一隻手骨,集六家能力於一身,又怎麼會被眼前這個人身雞頭的怪物打敗。酉雞使者說,“天道有常,任何企圖破壞人間與冥界秩序的人,都會受到懲罰。”這是說給陸淇月聽的,也是說給在場所有的人聽的。秦初慈默然不語,天道果然存在,隻是出現的太晚了些。如果冥界能早發現雲雩山的不對,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人命枉死。酉雞使者看向站著的秦初慈三人,“六隻音哨頻頻作響,聲音直達冥界中央,導致亡魂無得安寧。希望此後,這樣的事情永遠不要發生。”垂垂老矣的陸淇月一動不動了。像她殺死過的很多人一樣,她死之前也睜大了眼,死不瞑目。陸重去削下了她左手上的那三根手指。阮嬙的、言夏清的,還有一根是商拯的。酉雞使者並沒有走,這一次不需要緝魂使者,酉雞使者守在這裡,將陸淇月的靈魂親手捏碎。霧氣徹底散去。人可以說話,沉默著的永遠是這一座雲雩山。酉雞使者將他們轉移至雲雩山的北方,這裡平坦且安全,是看日出的絕佳之地。所有人之中,隻有秦初慈和陸重可以行動。他們會去天衣寺尋求寺僧的援助。臨走之前,秦初慈望著黑黢黢的路口,那路口是沉默著的、會吞噬人的野獸。陸重微微彎腰,將人背了起來。眾人看著他們的目光各異,最為酸楚的一道,是屬於蔣茜的。望著兩人的背影,她記起了當時秦初慈看她和陸重的眼神。秦初慈伏在陸重的背上,兩人一起向山下走去。在劫後餘生的慶幸裡,秦初慈問陸重,“你是什麼時候回來?”陸重將人向上拖了拖,“你被她踩在腳底下的時候。”她身上帶著的音哨感知危險,一時間音哨一同作響。在音哨的聲音裡,陸重盯著秦初慈所在的地方,雙目裡殺意陡生。伴隨著殺意,他腦中嗡的一聲,自己就掌握了這具身體的主動權。秦初慈說,“你和蔣茜……”陸重打斷她的話,“是‘他’和蔣茜。”記憶共享,此時的陸重知道“他 ”和蔣茜的一切。“我之所以能動,是因為‘他’察覺到了不對,提前閉了氣。”陸重說,“‘他’有一點說對了,我們是擁有獨立人格的兩個人,無論是排‘他’還是排我,對你、對蔣茜,都不公平。”秦初慈環緊了他的脖子,“我們一起想辦法。”縱使此刻看不見秦初慈麵容,陸重也知道此刻的她神情堅定。秦初慈下巴抵在他肩上,閉上眼睛,聲音漸漸放輕:“現在,我們來講一個故事。”“……韓塞爾和格雷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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