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二天……陸重始終沒有回複。就像是一滴水進入大海裡難覓蹤跡,陸重消失的徹底。秦初慈曾經拜托在學校的周昭陽和陳辛葉去陸重的寢室查看過。她們讓段杉冒認那間寢室的學生,從宿管阿姨那裡領出了鑰匙。進去之後,發現房間裡已經沒有使用痕跡了。桌子上開始落灰,角落裡的一兜水果已經有了腐壞的痕跡。她在家裡一呆就是兩個月。在這期間,葉婷的事情陷入了僵局。她來自國家南部的一座海濱城市裡,祖父和父親都是當地有名的中醫,名聲在外,每年都有許多人上門求醫,稱的上是家世清白。葉婷從小聽話,是備受稱讚的彆人家的孩子。葉家和陸家沒有交集,從葉婷的身世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來。早在年前,葉婷就已失蹤了。轉眼到了清明節這一天,傍晚的時候,他們在院子裡起了火盆焚燒紙錢。火舌吞噬著黃紙,一疊疊扔進去,迅速轉成黑色,拿杆戳一戳,便有碎碎的火星起來,最後都成了燃儘或者未燃儘的飛灰,順著風的方向飄起。今年燒的黃紙,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多。除了給秦初慈父親和兄長的,還多了阮家的、商拯的。紙錢燃燒殆儘之時,門鈴被人按響,人群之中的麵龐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秦正親自去開了門,來的人有商拯的父母、有蔣茜和蔣衡姐弟和他們的父親蔣京原,有一對秦初慈不認識的夫婦,應該是陸重的父母。還有一個人。他站在蔣茜身後,身姿挺拔,麵容嚴肅,瞟了一眼火盆後,將目光落在了正在同秦正說話的蔣京原身上。是陸重。是每一天自己都堅持給他發消息,卻一直沒有回音的陸重。秦初慈知道蔣茜姐弟要來的消息,伯父說,他們不可能一直這麼被動,到了要反擊的時候了。蔣京原將兒女送來一起保護,之後會全神貫注地尋找葉婷的下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可以沒有人告訴她,陸重也會一起來。但比起疑惑,秦初慈更多的是歡欣。因為眼前的陸重,是平安的。她有好多的問題想要問,也想衝過去擁抱陸重,隻是都忍住了。她努力保持著情緒穩定,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場合。秦善將她一係列反應都看在眼裡,扯了扯她的手臂,“彆高興太早。”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沒有聽見秦善的話。秦善歎一口氣,往邊上一讓,秦正帶著蔣京原等人進屋。站在最後的陸重身形微動,牽起了蔣茜的手。一瞬如遭雷擊。秦初慈怔怔地看著他們。蔣茜遠遠衝她一點頭,也隨著人群往裡走。他們二人十指緊扣,同秦初慈擦肩而過。冥冥之中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向她的腳上砸了幾串釘子,教她呆立在那裡,甚至影響了臉上的表情。錯愕、難過,混在一起,再漂亮的臉上也顯出古怪來。她覺得世界都安靜了。等她抽離出來,就發現偌大的院子,隻剩下了自己和秦善。秦善抱著雙臂,無不可憐地看著妹妹,“他一進門,一眼都沒有看過你。”拱月之會時,眾人曾經來過秦家老宅,對這間房子並不陌生。這一晚上,秦初慈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她渾渾噩噩,像是一個遊魂。這一次她看見的陸重,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氣,舉止進退得宜。就連伯父秦正,都對他露出了長輩遇見欣賞的小輩時和藹的神情。她覺得很魔幻,好像大家都選擇性的忘記了陸重有兩個靈魂,忘記了在商拯的死亡之中,陸重曾是他們懷疑的對象,險些被施以詛咒之刑。到了夜裡,秦初慈去敲陸重的房門。好一陣,門才被人打開。蔣茜將門打開條縫,自縫隙裡看清了外頭站著的秦初慈。她說,“你有什麼事嗎?”蔣茜的目光有一點警惕。秦初慈不回答,用力將門推開。蔣茜不曾提防她這麼不客氣,被開門的力量帶的後仰,堪堪穩住身形。砰的一聲。門被秦初慈用力關上,房間裡隻有他們三個。陸重大拇指緩緩揩過他唇,一旁的蔣茜唇上還有豔色,不難想象開門之前,他們在做什麼。秦初慈壓抑著心中的不適,冷冷地看著麵前的男人,“把陸重還給我。”男人聽了,緩緩勾起唇角來,“我從來不屬於你,一個還字從何而起?”蔣茜走到他身邊,牽起了他的手。“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不是陸重,你是他體內的另外一個靈魂。”男人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瞬忍俊不禁。這樣的表情,在真正的陸重身上不會出現。他說,“秦初慈,恐怕你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我和他是同時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他是陸重,我也是陸重。你的訴求是讓他回來,讓我消失,這對我是否有些不公平?”“如果他的力量足夠強,我就不會出現。或許我需要換一個方式問你,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在哪裡?”他緩緩舉起蔣茜的手,“在陸重這個身份,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是蔣茜找到我並將我帶了回去。”“我遇見了我的爸媽,和我記憶中的沒什麼區彆。是原來的陸重太自己過不去,他太偏執,爸媽沒有什麼對不住他的地方。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人人都希望是我來當陸重,隻有你——”“隻有你希望讓他回來。”秦初慈看向蔣茜,“你在哪裡找到的陸重?”蔣茜彆開臉,不太想回答她的問題。男人垂眸,很快又抬起眼皮來,“蔣茜是在雲雩山裡找到我的。”又是雲雩山。秦初慈問,“為什麼陸重會去那裡?”男人麵色微沉,“秦初慈,你總是忘記現在我才是陸重。至於那個靈魂為什麼要去,我想我沒有必要告訴你。”蔣茜出聲,她鬆開手,轉而攔在陸重身前,“初慈,我不知道你和陸重體內的那個靈魂有什麼過去,事實上,今天晚上的這番對話也讓我感到很意外。他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從雲雩山中救出來的,我救了他,就不會讓他消失。如果有人威脅到他,我一定會擋在他的身前,寸土不讓。”她眼神堅定,迎上秦初慈的目光,“等我們找出凶手,我就會幫陸重尋找能將體內另外一個靈魂驅逐出去的方法。天下沒有不自私的感情,如果你和我異地相處,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秦初慈低下頭去。好一陣,她重新抬起頭來,“我不會讓你們這樣做的。”秦初慈靜靜離開,原本站立過的地方,有什麼在晶瑩透亮。是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