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悔意(1 / 1)

一進門,便覺出家裡的空蕩來。頂層被挑高,白色極簡的裝修,顯得地方更大。陸重從鞋櫃頂層翻出一雙拖鞋來給她。她脫下靴子,踩上拖鞋。陸重又為她拉過一張黑色餐桌椅來,他打開冰箱,拿出瓶氣泡水遞給秦初慈,懶洋洋地撐著餐桌,問:“怎麼突然過來了。”秦初慈雙頰多了緋色,她低著頭,黑發垂在身後,隱見粉頸,“一時衝動。”一時衝動。若不是一時衝動,怎麼可能什麼行李都不帶,在放假前夕跑來鄴城。陸重了然,探身過來揉一揉她長發,“去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秦初慈仰頭,二人眸光相觸間,陸重勾唇,“衣物我去幫你買。”浴室裡熱氣氤氳,鏡上已蒙了一層白汽。一旁的架子上放了她換下來的衣服,內衣被折起,放在衣物上頭。她擰一擰長發,抬腿進入浴缸裡。浴缸很長,她雙手撐著兩側,可以將身子撐起來在裡麵踢水。但是很快,四肢百骸被熱意一激,也覺出懶頓來。外間很安靜,陸重出門還沒有回來。她在這靜謐裡慢慢閉上眼睛,呼吸逐漸清淺。是陸重的敲門聲將她喚醒的。他的聲音在一瞬遙遠之後愈加清晰,她忙從浴缸裡坐起身來,水堪堪溫,“我不小心睡著了。”陸重失笑。秦初慈赤腳走到門後,將門拉開一道縫隙,陸重便從這縫隙裡遞進來一個紙袋,“牆上的浴巾是乾淨的。”她嗯了一聲,隨即將門關上。紙袋裡放了內衣和一條睡裙。她匆匆用浴巾擦乾身上水漬,將長發包起,開始換衣服。意外的是,內衣的尺寸居然很合身。見她出來,陸重扔下手機,“過來。”他站起身來,替她擦一擦頭發,一手拿了毛巾,連帶著她的手腕一起握住,將人拉進衛生間。站在鏡前,陸重開始替她吹頭發。洗發水的香味在熱風蒸騰下更盛,他的手攏過她的長發,慢條斯理。兩人在鏡中對視,秦初慈先敗下陣來。陸重問,“準備待幾天?”秦初慈想了想,反問,“我可以待幾天?”鏡中的陸重挑了挑眉,手中動作不停,“你想待幾天,就待幾天。”他低頭,在她耳邊說,“我求之不得。”秦初慈推他,臉紅紅的,“好了,半乾就可以了。”陸重將人領到了客房裡,抬手拉起窗簾。鄴城雪依然沒停,天色暗淡,窗簾一拉,室內光線更暗。秦初慈站在床邊,沒來由的,心跳忽然加速。陸重看她,“還不上去躺好?”她掀開被子,卻沒上床,“陸重,你……先出去。”陸重轉身出門,聲音在門外響起,“好好休息。”秦初慈在床上躺好,雙手交疊放在左胸上,那裡的心跳正一點點放慢頻率,回轉正常。她的長發鋪了一枕,沉沉闔上眼。秦初慈再睜開雙眼時,室內已一片漆黑。她撐起身子,意識漸漸清明,下床去拉開窗簾,天幕沉沉,對麵的人家已經亮起來燈光。已經晚上了。她拉開門出去,順著走廊來了客廳。客廳隻開了昏黃壁燈,她拿過在吧台上充電的手機,將充電線拔了下來。晚上七點了。自己居然睡了一整個白天,秦初慈有些驚訝。陸重不在客廳,廚房是半開式的,一眼望去並沒有人。其他房間也是黑的,她不確定地叫了一聲陸重。無人應答。陸重大概出去了?她打開衛生間的燈,走進相連的浴室,重新擰開花灑,在流水下衝洗起衣物來。當她將衣物在客房的陽台上掛起時,外頭有聲音傳來。陸重推門,客房裡的燈光投射在他身上,背後卻襯托著外間黑暗,光影之間,有奇異的融合,他看向秦初慈,“醒了。”秦初慈不由摁一摁自己肩膀,“睡得太久了,你剛剛不在家嗎?”陸重說,“出去了一趟。餓不餓,吃點什麼?”“賓隨主便,我都可以。”他眸光一閃,回身向外走去。廚房的油煙機開始運轉,陸重開始煮麵。熱水、放麵,他從冰箱裡拿了份蝦滑出來,儘數傾在水裡。秦初慈坐在餐椅上看他忙碌。他上身隻穿了件t恤,衣下肌肉線條隱約可見。陸重抬手從上方櫥櫃中拿出盤子來,柔軟衣物隨著動作順勢向上,露出腰身來。下一秒,T恤複位,像是從來未顯露過一樣。好看,耐看。秦初慈在心裡悄悄對陸重下定語。很快,陸重將兩隻骨瓷碟子放在餐桌上,將筷子遞給旁邊的秦初慈。秦初慈挑起麵來,“你回來之前說的那隻厲鬼,事情弄好了嗎?”砰的一聲,陸重將罐裝的碳酸飲料打開,金屬拉環擲在了桌上。他遞給秦初慈飲料,“已經處理好了。”說到這,秦初慈又想起機場的事來,“在絳城機場裡麵,我遇見了一個女生,她隨身帶了一個紙片人,紙片人裡寄生了一個亡魂。亡魂離她太近,她身上的鬼氣很重。”陸重問,“你是因為鬼氣才發現她不對勁的?”秦初慈說,“我當時在衛生間裡洗手,聽見她在說話,但是卻沒有人回答。我以為她在打電話,但是她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拿手機。然後我聞見了味道。”陸重看她,“你將人放走了?”秦初慈承認了,“紙片人是她的戀人,當著她的麵將人送走,有些殘忍。況且……他們答應我,會在半月之內離開去輪回,這樣的話,那個女生身體應該還可以堅持的住。”陸重放下筷子來,他坐在椅子上,身姿筆直,“你錯了。”秦初慈一怔。燈光下,陸重的眸光似乎能看到她的心裡,“他們不會去輪回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如果他們真的肯去輪回,一開始就不會有什麼紙片人,那個女生身上也不會有鬼氣。”她咬唇,後悔成了小蟲子,一陣一陣噬咬著心臟。秦初慈忽然沒有了胃口。她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右手的筷子在指尖似乎有千鈞重量。或許……陸重說的是正確的。見到陸重的歡欣在此時就像泥牛入海,愧疚與後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將亡魂寄托於紙片之中,顯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手段。她不該這麼輕易就將人放走的。如果紙片人真的不去輪回,那個女生,就岌岌可危。良久,她說,“陸重,我想再回去休息一會。”秦初慈沉默著站起身來,向客房走去。陸重視線停在對麵盤中麵上,心裡某處覺察出鈍痛來。客房的門被打開了,外間的光線傾瀉一瞬後,便隨著門的關閉而被生硬攔截。屋內重新處於黑暗裡。窗戶留了縫隙,將風裡涼意送入。陸重在床邊站了半晌,彎下腰去。下一秒,人已經在床上,隔著被子擁住了秦初慈。她麵朝窗戶,背對著陸重。陸重一隻手摁在了她後腰上,離她更近,“生氣了?”秦初慈在被中回過身來,在暗夜裡低低歎了一口氣。她望向黑暗裡,說,“可能,我並不適合傳言。”陸重強行掰過她的臉來,她眼中有淚光一閃。陸重知道,秦初慈在後悔,後悔沒有再跟機場遇見的紙片人周旋,後悔這樣輕易的將人放走;也在擔心,擔心那個女生的身體情況;或許,還有一點羞愧,被人這樣直白點出錯處。他目光沉沉,“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他們既然有辦法將亡魂過渡到紙片人裡,對後麵發生的一切應該也有所準備。”秦初慈閉眼,長睫濕漉漉的。他和衣躺在秦初慈身旁,兩人都沒有說話,在長夜裡靜靜相擁。很久之後,陸重終於有了動靜。他緩緩起身,在秦初慈睡容上落下淺淺一吻。他獨自站在衛生間裡,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眼神轉冷,狠狠一拳砸在了鏡上。鏡中人的麵目隨著裂痕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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