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暗淡的白牆,圍堵出空間的逼仄來。秦初慈站在當中,腦中一片迷惘,想著怎樣才能打破這桎梏。外頭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正等著自己去做。她往右走一步,東邊的牆便隨之一動。再一動,四麵牆便都帶著排山填海的勁頭朝她壓過來,陰影已經投射在她身上,她下意識地去摸身上符紙。什麼都沒有。她急忙將手指橫在嘴邊,用力一咬,準備以血作符。指尖帶了血在空中虛晃,牆壁移動的勢頭卻不改。她隻好高高躍起,雙腳前後踢出,兩隻手同時向兩邊甩去,用四肢的力量撐住牆壁。她在夾縫中拚命用力,兩隻胳膊不住發顫,牆壁卻隻短暫的一滯,繼續向她壓來。秦初慈撐不住,掉在地上,東西兩麵牆壁已經夾住了她的腰,南北牆壁馬上就要到達她的頭與腳處,下一步,便是四麵牆合力,將她壓成一團肉泥。她心裡的恐慌愈演愈烈,不知道怎麼會落到這裡,想要呼喊陸重,一張嘴,便發現自己喊不出聲來。再用力呼喊,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她頭頂上已經感覺到了來自牆麵的壓力時,牆卻不動了。在一團刺眼金光裡,虛空裡忽然多了一個人。一瞬間空間逆轉,原本在地上被四麵牆逼得緊緊的秦初慈,卻忽然到了牆上去。整個人被鑲嵌在牆裡頭。臉側便是粗糲的水泥,眼前的人漂浮在空中,目光自上而下落在她臉上,他僅有一隻完好眼睛,另一隻則糊滿了乾涸的血塊。可是,那兩隻眼睛好似都能視物一樣,目光怨毒。寒意從秦初慈腳底順著脊線向上延伸。秦淳的目光這樣厭惡,他在空中緩緩伸出手,微微一動,秦初慈的脖子便被遏住,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幾乎喘不過氣來,胸膛處憋悶的幾乎要炸開!十二歲的秦淳瘋狂一笑,露出帶了鮮血的牙齒。白森森一排,模樣詭異又恐怖。他隔空掐著秦初慈,就像是捏著一個破布娃娃,“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我對你說過了,不要傳言!你為什麼不聽?”秦淳手下愈加用力,“我殺了你——”秦初慈猛地坐起身來!床簾圈定的空間內光線暗淡,她立刻回過神來,剛剛不過是一場夢境。她微微喘口氣,拽了一下睡裙,這才看一眼手機。才一點半。她午睡才睡了不到二十分鐘。她不由捂向心臟位置,縱使理智回籠,知道剛剛不過是一場夢境,但夢裡秦淳如淬毒一般的目光,讓她心裡難受異常。她撐著頭,長發散亂在肩上,不由又想起攬月大會那天秦淳在任務中對他說的話。他最後的口型是——不要傳言。她不想再午睡了,掀開簾子從床上下來。學姐已經提前回家了,她已經拿到心儀的offer,論文初稿也結束了,無事一身輕,才不在學校耗著。學姐一走,宿舍裡陡然冷清很多。秦初慈開始洗漱,洗漱完之後便對著鏡子開始化妝。下午是最後一場考試,已經說好了晚上和同學一起吃火鍋。她在臉上拍開同膚色貼合的粉底液,有意沒用遮瑕,露出一點眼下的暗沉來。刷子蘸了鼻影,掃在眼窩同山根的連接處。沒用眼影,隻用棕色的眼線膏拖出眼尾來。她將發繩從腦後馬尾上拆下,隨意梳了幾下,便又高高紮起,在發頂上團成圓球狀,有意紮得鬆了些,將弧度留出來。秦初慈打開櫃子,這兩天降溫了,她伸手從衣架上摘下羽絨服來,衣服是暗色,所以拿了個鮮亮的包背上。包的空間不大,放進手機和考試的證件進去,再塞一隻口紅和筆,便沒有多少縫隙了。她關上門朝電梯走去,停在14樓的時候裡頭已經有不少人了。秦初慈往裡走了半步,占據了門口的位置。電梯急速下墜,最後在一樓叮的一聲打開。秦初慈先一步走出去,身後眾人也外走,她站在透明冰櫃前,正掃碼付錢,身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是葉婷。一張心形臉上架了一副黑色眼鏡框,衝她一眨眼,“好久不見。”秦初慈微微一笑。隨即蹲下身子,從冰櫃底層那格裡拿出瓶水來。葉婷頓了腳步等她,她們的路都是一樣的,專業課的考試都在一個教室,就在他們班。葉婷還是一如既往的活絡,探手來摸礦泉水的溫度:“還行,不太冰。”兩人並肩向外走。葉婷先問:“你買票了沒有,幾號走?”秦初慈捏一捏礦泉水,“後天的飛機,明天可以睡個懶覺再起來收拾東西。”葉婷說,“我東西都收拾好了,晚上就走,複習太太太累了,回家後我一定要當個鹹魚。”兩人閒聊著,很快便到了A段教學樓。一輛校車正巧停在教學樓外的停車點,呼啦一下下來一片人。她們落在校車後頭,葉婷睜大眼,瞧見人群裡幾個熟悉身影,“是傅芙杉她們。”她鬆開挽著秦初慈的手,兩隻手一起放在嘴邊,“傅芙杉。”前頭的傅芙杉果然停下腳步,身旁的羅微微和錢芳一同停下腳步,往後看來。她們一停,葉婷和秦初慈自然就走得快些。傅芙杉原本還有些笑意,等她們走近之後,一雙大眼睛在秦初慈身上停了,手指隨即摸向自己身上背包,用力向後一甩,冷哼一聲。撞包了。這是衝她發脾氣?秦初慈不由蹙眉,先跟葉婷說一聲,“我先進去了。”便同傅芙杉錯開身子,大步向前走去。考場裡的座位是按照姓名首字母蛇形排列,陳辛葉坐在第一個位置上,她也複習不進去,百無聊賴地在那轉筆,進來一個人便打聲招呼。秦初慈先進來,她揮一揮手。待看見傅芙杉時便將轉著的筆往桌上一拍,自己先彆過臉去。傅芙杉帶著氣往座位上走,用力將包摜在桌子上。離她近的幾個人不由看過來,秦初慈原本在看手機,聽見有動靜也看了一眼。二人對上目光,傅芙杉從包裡掏著東西,遷怒於秦初慈,嗆道:“看什麼看!”秦初慈再次蹙眉,但很快又舒展開。她將自己的包從一旁的椅子上拿到桌上,正對著傅芙杉。她很少生氣,但不代表她沒有情緒,“我喜歡看哪裡,就看哪裡。”傅芙杉正要開口回頂,兩個監考老師已走進考場來,她冷冷勾了秦初慈一眼,握緊了拳。在周昭陽的房間裡,陳辛葉坐在小椅子上,背抵著好友的床,搖了搖高腳杯中的可樂。她嘴角難以抑製的上挑,端著沒有泡的可樂,要與秦初慈碰杯,“乾得漂亮。”兩隻玻璃杯相撞,發出清脆一聲。周昭陽拿筷子戳一下煮鍋中的蝦滑,確認熟透之後,才說:“可以吃了。”她先給她們二人盛出來,想到傅芙杉,心裡反而有點過意不去,“其實,傅芙杉心倒是不壞……以前在宿舍的時候她也幫過我,她可能是那種家裡嬌養出的大小姐,有時候說話就很刺耳。陳辛葉不滿:“昭陽,你就是太相信彆人了。說不定你哪裡得罪了她,她才想整你。不然那天晚上她頂著個白泥麵膜上你床上看什麼?”她看向周昭陽,目光裡儘是不讚同:“你看,你出來住之後是不是就好多了,現在也沒什麼事了吧。你們宿舍其他兩個也怪怪的,說不定她們也摻和進去了。咱們隔壁學校以前不就有個化學物品投毒案,不就是舍友集體作案嗎?”陳辛葉放下筷子來,一拍掌:“肯定是這樣!孫薇薇是傅芙杉的應聲蟲,沒少從她那撈好處。至於錢芳……你倆績點差不多,但你還跟老師參加了項目。下學期就到了保研的時候,咱們班也就三四個名額,你下去,她不就更穩當了嗎?”這些又都是秦初慈不知道的。她不由看向周昭陽,心裡也覺得陳辛葉所說不是沒有道理。人性是很難捉摸的東西,有時候不過一念之差,就可能將事情引向截然不同的道路。周昭陽低頭,她捏著筷子,視線落在沸騰的火鍋之上,還是沒有說話。陳辛葉尚且無知無覺,但秦初慈卻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周昭陽的反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秦初慈啜一口可樂,周昭陽既然不主動提,她也不會問。火鍋的蒸汽氤氳上升,麻汁裡拌了蔥花、蒜末與牛肉醬,唇齒覺出鮮香時,她忍不住走神,想起陸重來。陸重走了已經有一個星期。她雖然知道了這件事,但陸重同不告而彆也沒什麼區彆。他走的時候秦初慈並不知道,之後才發了信息過來。鄴城附近有厲鬼出沒,他要回去鎮壓。而陸重父母常居國外,並不在鄴城,這檔差事理所當然地落在身為陸家嫡係的陸重身上。地暖加上火鍋讓不大的房間裡格外熱,在詢問過剩下兩人之後,她站起身來去開窗。冷風迎麵一激,麵上的紅暈褪卻兩分。她忍不住劃屏,將未讀消息一條條看下來,唯獨沒有她想的那個人的。正要關了手機時,出行軟件給她推送的後日出行通知出現在主屏上。她視線一頓,心底緩緩浮起一念。三個小時後,秦初慈出現在了機場。她退了原來的機票,臨時買了淩晨一點飛向鄴城的機票,從周昭陽租住的小區出來之後,她便同陳辛葉分道揚鑣,順著路燈光線幽暗的東門道路一路向北,拐個彎後走到了酒店門口。那裡有機場停靠大巴。什麼行李也沒有收拾,身上背的小包裡隻有兩張證件,再就是一支口紅。她坐在大巴中間靠窗的位上,一顆心忍不住砰砰亂跳。秦初慈不由捂臉,夜裡的大巴並沒有開燈,車上稀稀落落的坐了幾個人,各自手機發著暗光。她四下瞧一眼,將眼睛閉上,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太衝動了,也太輕率了……安檢過得很順利,進去之後,秦初慈便拐進了最近的衛生間。衛生間鏡前並沒有人,她站在鏡前,衝鏡中的自己抿了抿唇。隨即從包裡拿出口紅,在唇上一點點暈開。她將手伸向感應出水器,在流水聲裡忽聽到了隔間裡的喁喁私語,“晚上不該減肥的,好餓,失策了。”無人應答。秦初慈動作一頓,水聲即停,那把聲音笑了笑:“好,那我這就去。”說著,裡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短發女生走出來。秦初慈抬起頭,自鏡中看她。她兩手空空如也,身上僅有一個雙肩包,正向鏡前走來。隨著女生的靠近,空氣中,一股熟悉的味道越來越濃。她眸光一凜,低頭去看左手,感靈器長長的指針一顫,猛地向下抖去。刹那間,秦初慈已經做出反應。她身子向左一旋,兩隻手已經拽了這女生進了隔間去,將女孩反壓在牆上,一腳向後高高踢起抵住門,右手已經鉗在了女生的脖子上。整個人像一柄繃緊的箭弓。女生漲紅了臉,兩手空中亂抓,指甲刮著衣物,最後從秦初慈手背上劃過,蹭出幾道血痕來。她不放手,用力將人摁在牆上。衛生間裡的燈忽然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