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見山不是山(1 / 1)

獎學金名單掛網的那天,秦初慈和周昭陽在學院辦公室碰見。秦初慈被抽到學號,和其餘幾個同學一起來辦公室幫忙文件輸入。周昭陽不是來幫忙的,她是來蓋章的。一等獎學金的獲得者可以申請厚習獎學金,她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手裡拿的有發表論文的複印件、有成績單,厚厚一遝捏在手上。學院蓋章的老師恰巧出去了。周昭陽便在辦公室等待,辦公室裡又沒有彆的老師,彼此都是相熟的同學,大家說話自然隨意些。沈萍萍伸個懶腰,將桌上的鍵盤懶懶一推,“你怎麼沒跟錢芳一塊來?你倆前後腳,她剛走。”周昭陽氣色比之前好很多,她語氣平靜:“我搬出去住了。”那一日她醒後,陳辛葉便將事情告訴了她。她自然是相信陳辛葉的,但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傅芙杉要來來嚇自己。傅芙杉為人張揚,愛麵子,喜歡出風頭,還有點公主病,有時候會習慣性的支使彆人。可她不記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傅芙杉。陳辛葉說,那天晚上她很用力的推自己,可是自己睡的很沉,怎麼折騰都不醒。而這些,她都記不起來。印象裡,眼前有大片大片瑰麗的顏色、不同形狀的花紋,緩緩從眼前浮動。她沒有聽陳辛葉的話去找導員,或許是自己最近壓力太大,老師給的任務繁重,她有些力不從心。傅芙杉也不是來嚇唬她,隻是來看看……但陳辛葉還是力勸她出去住。出去住也有出去住的好處。她同意了,在陳辛葉的幫助下,一天時間就在學校附近的小區裡找到房子、簽了合同,並將自己的東西搬了過去。沈萍萍一聽,來了興趣,“你在哪裡租的房子,現在還收你取暖費嗎……”她們聊著,秦初慈收回視線來,繼續手裡的工作。陳辛葉也將事情告訴自己:她懷疑是傅芙杉在搞鬼,隻是沒有實質性證據,就算鬨大了,也不一定有人相信,隻好勸周昭陽搬出去。惹不起,總得躲得起吧。約莫有半小時的功夫,負責蓋章的老師總算是回來了。等蓋好章後,周昭陽悄悄走到秦初慈桌前。她咬唇,“秦初慈,我已經搬出去住了,房子裡可以開火。你什麼時候有空,叫上辛葉,咱們一起煮火鍋吃?”秦初慈心念一動,小指已經敲向鍵盤上的回車鍵。她認真點頭,反問周昭陽:“要不要等考完試?”周昭陽也有此意,離考試還有兩個星期,正好可以全心準備。周昭陽走後,辦公室裡的幾個學生又忙了一個多小時,花了一上午的功夫,總算是將這趟差事搞定。幾人一同出了門,搭乘電梯下去。電梯門一開,秦初慈便已經小跑出去,她的包斜背在肩上,跑起來時不得不用右手摁著包。其餘人眼見她的身影消失在台階下。盧萍拉一拉在廳內照鏡子的舍友,“我剛剛在電梯裡撞你,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看沒看到秦初慈的包,上麵有個虎頭,”她感慨,“是名牌!!咱們班就這麼點人,居然有兩個白富美。”鏡中的舍友聳了聳肩:“上帝給你關上門,順便把窗戶也封死了。有錢還長得漂亮,傅芙杉有錢是公認的,秦初慈……她的包是真的嗎?”盧萍否定她的話:“這麼明顯的品牌logo,要是你背假包,你會選這麼容易被辨認的款嗎?而且咱們之前去天衣寺的時候,我倆本來是對麵坐的,我看過她的行李箱,跟我關注的一個網紅是同款。”舍友說:“有錢真好。我昨天在食堂外頭看見孫薇薇和錢芳了,她倆說傅芙杉又買了好多東西,還買了新的飲水機。”兩人已經走到行道上,同從圖書館自習出來的人群彙集到了一處,浩浩蕩蕩地向食堂方向走去。秦初慈坐在圖書館裡的電子閱覽室中,握著鼠標的右手微微發顫。她從包裡掏出手機,將屏幕上的內容拍下,發送給大伯秦正。屏幕上是一張圖頁。在左葉邊緣處,雲雩山三個字靜靜地躺在那裡,下頭的字稍微細些,是雙行小字作解:古之地獄,各室皆備,楚毒各殊。或針冠其舌,流血竟體,或被頭露發,裸體徒跣,相牽而行。有持大仗,從後催促,鐵床銅柱,燒之洞然,相牽而行……就到這裡,再無下文。今天來學院辦公室,除了文件輸入之外,老師又讓她們整理一些書籍和期刊。分到她手裡的都是很久之前的了。在一本02年出版的有關古代民間信仰的書籍當中,她偶然翻到的那節裡,作者對閻羅王與泰山府君的關係做了一個概述。傳統的治鬼之神是泰山府君,佛教傳入之後,其地位開始動搖。在唐人的文本中,閻羅王已經與泰山府君分庭抗禮,且後來居上,一步步淩駕於泰山府君之上。宋代以後,泰山府君在治鬼領域已退居於末流角色。閻羅王在與泰山府君的較量中大獲全勝。她才知道,現在人們腦海中根深蒂固的負責治理鬼魂的閻王在漢魏之時,曾以“無澗山神”名號活動,“無澗”是“無間”的同音,可能是梵文翻譯時所致。雲雩山上那團奇怪的霧氣是什麼,他們一直都沒有搞清楚。上次回家時,她曾將此事告訴過堂兄秦善。秦善建議,她可以在拱月之會的時候問一問言家的人。秦初慈很久之前,就聽說過一則謠諺:人間事,必言家先知。但當伯父後來卻暗中囑咐,關於雲雩山的一切不要再和彆人提起。但在辦公室裡,她腦中卻忽然閃過一個可能性:雲雩山,真的隻是一座山嗎?莫名其妙的迷路、濃重的霧氣……它讓一些人的生命被強行終結在七年之前。而七年後,自己的同學又在此走上歧途。如果她和陸重沒有參與到這件事裡,這些人的結局會是什麼走向?還有,爸爸手裡攥著的那張符紙,他的臨終遺言是否就是未書寫完的雲雩山。如果真的是雲雩山,爸爸同哥哥明明在錦城的車禍裡喪生,他們的死亡,雲雩山又在裡麵擔當了什麼樣的角色?所以她來了圖書館,用校園網登錄文獻數據庫來再次檢索雲雩山。雲雩山的相關文獻很多,她此前嘗試過關鍵詞檢索,除雲雩山以外,有意識地添加了一些如“死”之類的字眼。查詢出來的東西卻一點用也沒有。而這本書卻提醒了她,如果閻王可以披著山神的皮,那相應地,這座山是不是也被蒙上了一層麵紗呢?山不是山,而是——地獄。當她將地獄連同雲雩山一起作為關鍵詞時檢索時,就找到了這張圖頁。秦初慈放下手機,忙去找圖頁的信息。這張圖頁屬於一本明代書籍。從行為上來看,像是一本遊記。連同這一頁在內,這本遊記共有三頁,現藏於國圖之內。彌足珍貴。它的珍貴並不是因為這三頁裡麵記載了什麼珍貴的史料,而是因為它是絕世孤本。從這三頁,便知道明代曾經存在過一本叫做《竟陵集》的書。《竟陵集》的作者是誰,不知道。學者們從這三頁的字體、版式與紙張推斷,這大概是明初的東西。這就是秦初慈掌握到的信息。也就是說,明代有人去過當時的雲雩山,或許是聽當地人說,或許是從彆的書上看到,記下了“古之地獄,各室皆備”說法。如果雲雩山的實質便是地獄,那麼那些霧,自然有彆的說法。太久盯著屏幕,秦初慈的眼睛有乾澀感傳來。她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退出賬號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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