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陽點了一份炸雞飯。這家離學校最近,出單也快,她接到外賣員電話時候便套上羽絨服匆匆下樓,再回到寢室時,孫薇薇和錢芳已經上了床。她沒什麼心思吃飯,隨意吃了兩口便將剩飯整理好,去洗漱間扔到垃圾桶裡。瓷杯裡的水剛剛已經喝光,她還是有些口渴,又去飲水機前倒了小半杯一氣喝下。隨即放下杯子上了床。陳辛葉側躺在靠牆的那一側,她瘦,幾乎要貼在牆上似的,居然床上還留下了大半個位置。她們麵對麵躺著,各自伸出一直手來緊緊交握,彼此給予力量。房間裡的氛圍實在是太過於助睡,窗簾遮一層光線,床簾再遮一層光線,昏昏欲睡間,聽見門卡刷門時發出的一聲滴響。是傅芙杉。她腳步很輕,走路時聽不見什麼大的聲音。一聲悶響,應該是她將包包放在桌上的聲音。如果動物也可以擬人,貓大概就是傅芙杉的模樣。她有一對很漂亮的貓眼,晶瑩剔透,常常斜睨看人;身量並不算高,但四肢曼妙修長。陳辛葉見她的第一麵,是在開學報道的時候。她穿了一條紅色吊帶裙,精致的鎖骨和白皙的背脊暴露在日光之下,膚白勝雪,重塑了陳辛葉對於漂亮女生的認知。隻是她的神態和做派,叫人想起了《貓和老鼠》中Tom苦苦追求的那隻白貓。精致,高傲。陳辛葉胡思亂想著,躺在她身旁的周昭陽已經閉上了眼睛。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寢室內又有了聲響。不知道是誰一腳提到了凳子,發出粗糲聲音來,對麵的床鋪上便傳來一聲極不耐煩的歎氣。到了三點的時候,傅芙杉也起床了。她在床上換好衣服,隨即下床走向陽台,刺啦一聲,窗簾便已拉開,瀉了些日光進來。室內頓時亮堂許多。孫薇薇和錢芳已經結伴去圖書館了,傅芙杉在底下問,“周昭陽,你醒了嗎?”周昭陽說,“醒了。”傅芙杉得到肯定回答,連接上桌上音響,很快,輕柔的音樂聲便回響在寢室裡,伴隨著音樂聲,她漫不經心開口,“你今天下午在宿舍嗎?”隔著室友的床簾,傅芙杉聽見回答:“我今天生理期,應該不出門了。”傅芙杉擰開一瓶無糖飲料,喝了兩口,“那你多喝點熱水,你可以在群裡問問孫薇薇和錢芳,讓他們回來的時候幫你帶飯。”床簾裡又傳來聲音,“你傍晚也不回來嗎?”她一頓,將沒喝多少的咖啡飲料擰緊蓋,踩上自動垃圾桶扔了進去,這才說,“等會約了朋友逛街,傍晚回不來。”周昭陽嗯了一聲,在床上翻個身子。她們沉默著在床上待著,聽著底下傅芙杉的聲音,猜測她收拾到哪一步。最後,門重重的被卡死。傅芙杉走了。周昭陽先下了床,她打開房門,確認傅芙杉已經走遠後,這才關上房門,同陳辛葉說話,“辛葉,沒有人了。”陳辛葉掀開床簾,坐起身來,“差點憋死。”她捶一捶自己的後頸,覺出點酸疼來,忿忿道:“那個孫薇薇說話真讓人難受,一點同理心都沒有,乾嘛光盼著你回家。”周昭陽下樓取外賣的時候,她藏在被子裡,聽得清清楚楚,孫薇薇一板一眼地同錢芳說,“你說她是不是撞邪了,要我說,撞邪了就趕緊回家自己呆著,天天在寢室裡裡麵提,多滲人啊。”陳辛葉不滿,“真討厭。”周昭陽目光一冷,從孫薇薇的桌上掠過。隨即問好友,“你餓不餓,我這還有餅乾,你先吃點?”陳辛葉點頭,“我吃,我餓了。”她從周昭陽手中接過,掃了一眼外包裝,“這不是上星期咱倆從超市買的那個?你還沒拆呢。”周昭陽說,“最近事情這麼多,我哪有心思吃零食。”陳辛葉知道她心裡難受,默默拆開包裝,拿了塊曲奇餅乾放入口中。唇齒間漫開香甜來,周昭陽拿了自己的杯子準備給她倒水,“你喝點水,光吃餅乾太乾了。”她連連擺手,伏在欄杆上,“我不喝了,等會我要渴了再說,反正還有牛奶。我怕水喝太多想上廁所。”陳辛葉知道怎麼說才能讓周昭陽開心點,她將餅乾重新遞給周昭陽,放下簾子來躺好,“我要注意隱蔽了,如果事情解決了,你得請我吃大餐,人均兩百以下的我拒絕。”周昭陽眼睛一紅,急忙克製住情緒。她鄭重許諾,“我一定一定請你吃好吃的,還有秦初慈。”於是簾子裡的人便掀起一角來,衝她露出個明媚的笑臉。……夜晚終於來臨。孫薇薇和錢芳是一道回來的,傅芙杉回來的最晚,她推門進來的時候,其餘三個人都已經上床。她將包甩在桌上,一言不發,拿濕巾潦草的擦了擦手,隨即拿出卸妝膏來開始揉搓。似乎是想起什麼,傅芙杉停下手中的動作,擦了擦手,將那隻名牌手包裡裝的東西儘數傾倒在桌上。校園卡、粉餅、眉筆、幾支口紅,一包酸奶。傅芙杉將東西輕點過後,才將包重新放回櫃裡。此時床上的陳辛葉暗暗吸一口氣。她在床上躺的時間太久,覺得背脊都僵硬了一塊鐵板,酸的厲害。周昭陽比她好一點,兩人無言對視,各自壓緊呼吸,等待著半夜到來。過了很久,陳辛葉悄悄在被子裡挪動了一下腿。她縮一縮身子,將手機拿的離自己近了點,儘量不讓手機的亮光太過明顯。已經到12點了。她摁滅手機,在黑暗裡伸出手來自己掐了自己一把。陳辛葉很想叫醒身邊睡著的周昭陽,剛剛借著手機的一點光亮,她看見了周昭陽正眯著眼睛,似乎馬上就要睡著。陳辛葉忽然有點膽怯。黑暗裡,她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這一刻,陳辛葉忽然好想聽到錢芳的磨牙聲,可是並沒有。寢室裡安靜的似乎連掉下根針都能聽到。陳辛葉小心的推了推周昭陽,周昭陽卻渾然不覺,一動不動。陳辛葉心裡一顫,人不由自主地就往被子裡滑了滑,她縮在牆邊,覺得涼意陣陣向自己襲來。她試圖閉上眼睛,隻是一想到身旁的周昭陽,便又忍不住打起精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熬過這一夜,如果沒什麼事,昭陽也可以放下心來。陳辛葉在黑暗裡睜著眼睛,終於,聽見了一點衣物摩擦的聲響。陳辛葉身子陡然僵硬。床簾的一側忽然被掀開了,一張慘白的臉伸到了她們臉前。像貓一樣綠色的眼睛幽幽的對上陳辛葉的眼睛。在最初的驚駭以後,陳辛葉尖叫出聲。她兩手胡亂在眼前亂抓,驚慌中扯住床簾一角,居然將那張白臉兜住了。她的這一聲尖叫,吵醒了熟睡中的人。錢芳最先有動靜,她迷迷糊糊地打開自己的小燈,屋內亮起昏黃的光線來。孫薇薇帶著被吵醒的怒火,“乾什麼啊這是!”宿舍有五個人,兩個人製造了這場試驗,還有兩個人在他們各自的床上出聲,那張白臉,就剩下了一種可能性。陳辛葉坐起身來,手上用力一扯,將一片床簾拽了下來。當阻斷視線的床簾消失,自然而然地,她就看見了床下站著的女人。是傅芙杉。她穿了黑色吊帶睡裙,質地柔軟的真絲貼在身上,自然而然地勾勒出身體美好的曲線來。臉上糊了厚厚一層泥膜,兩隻漆黑的眼睛緊緊盯著自己,問:“陳辛葉,你怎麼在這?”孫薇薇和錢芳亦掀開窗簾查看動靜。她們看一看在周昭陽床上的陳辛葉,又看一看在地上的傅芙杉,二人對視一眼。陳辛葉急忙叫周昭陽,“昭陽,你醒醒!”無論怎麼推,周昭陽隻是微微睜一下眼,她的眼皮似乎格外無力,一霎的功夫,便又沉沉落下。錢芳弱弱開口,“辛葉,這是怎麼回事啊?”陳辛葉不回答,她看向底下的傅芙衫,眼中寒芒一閃,“你為什麼要上昭陽的床,是你在嚇她!”傅芙杉伸出手指來勾一勾睡衣肩帶,“我嚇唬她什麼了?”她諷刺性的勾勾唇角,“周昭陽一到晚上就發噩夢,我們是舍友,我要下床洗麵膜,順便看看她是不是又發噩夢,好叫醒她。陳辛葉,你想什麼呢?”陳辛葉冷冷瞪她,“我想什麼,你肯定知道。”傅芙杉不跟她扯皮,去了洗刷台前將麵膜洗乾淨,頂著一張無瑕疵的臉靈巧的爬上了床,吩咐孫薇薇與錢芳:“把燈關上,陳辛葉不睡,我們還得睡呢。”陳辛葉暗暗擰拳。在黑暗裡,她聽見傅芙杉的聲音,“我今天總算知道了什麼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樣理直氣壯,陳辛葉一瞬猶豫,難道自己真的誤會傅芙杉,她隻是好心上來看看?她又想起了那張白麵上的綠色眼睛,背上一冷,急忙躺好摟住周昭陽。黑暗裡,對麵床上的人鬆開一直握著的的左手。當中兩片薄膜已經在她掌心裡皺成一團。她做了美甲,修剪尖利的前端深深刺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