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寺始建立於東晉,原名法華寺,唐代會昌法難之後更名為天衣。打從南朝那會就是名寺。梁武帝知道吧,梁武帝賜了金銅維衛佛像,還有他兒子,昭明太子,給了當時住持寺廟的慧舉禪師一件袈裟……小和尚介紹著寺廟沿革,葉婷藏在秦初慈身旁,捂住口打了個哈欠。講的人意興闌珊,聽的人無精打采。人群之中,帶隊老師才是最積極的那一個,不時打斷小和尚的講述提幾個問題。小和尚法號曇翼,瞧著十二三歲年紀,估計寺廟的發展曆史也是強記下來的,麵對帶隊老師的疑惑,來來回回就兩句:俺也不知道。等等你去問住持。女生在底下吃吃偷笑,小和尚也不惱。帶隊老師較真,居然真的撇下他們去找正在安排住宿的住持。等帶隊老師走了,曇翼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感慨道:“俺最怕老師了。”眾人又是大笑。天衣寺院裡有不少古樹,不知道是什麼樹種,天都冷了,樹上還粘連著大片的葉子。風一吹便在樹上搖搖晃晃,頑強的不落下來。曇翼也算是儘忠職守,帶隊老師走後依然嘴巴不停,講起天衣寺著名的“天涵寶月”景觀來。大雄寶殿前簷正中有一圓窗,六十年一甲子,當中秋與秋分相合之日,月亮升起之時,月光即直透窗內而落於殿中佛像前額,並隨著月亮的升起而下移直至肚臍而止。有女生順嘴一問,下一次“天涵寶月”是何時。曇翼搖搖頭,“你們今年來的不巧,得明年了。”隨即響起女生的遺憾聲,六十年一見的景觀,要是差的年數多了也便算了,偏偏就差一年。這種群體活動才來的地方,估計看完也就過去了,一輩子也就來一次。又有男生問他,“你們天衣寺一千六百年曆史,是不是很多靈異之事?”曇翼年紀不大,倒是很機靈,眼見大家都盯著自己,拖了個音,“這個麼——”不知是誰遞出一包奶糖來。曇翼撥開一顆放在嘴裡,這才含含糊糊的說,“聽他們說,打宋朝起,俺們這就是墳寺。好多大官都埋在這裡。”頓時響起一片嘩聲。曇翼還沒說完,遠遠地,就看見一灰袍僧人過來了。他慌忙把奶糖往離的最近的人手裡一塞,“師哥來了,俺去看看。”說著,一溜煙似的跑去。奶糖還沒含化就被他囫圇咽下,噎的翻了個白眼。葉婷拉拉秦初慈,她聳了一下肩,“墳寺,那會不會有鬼啊?”站在她們身前的男生回過頭來,一臉無奈,隨即扶了一下眼鏡才說,“什麼墳寺,都是流傳過程中以訛傳訛。天衣寺這麼大點地方,屍體怎麼可能埋在這,最多是被當成暫時的停屍之所。這也是佛寺在過往曆史中所承擔的社會功能之一。”說話的是學委段杉,他個子並不高,說話時總是先下意識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但他成績很好,為人大方公正,儘管話不多,卻總是很有信服力。有段杉出來辟謠,大家也便揭過此事。又過了一會,曇翼便跑回來領著大家去客房安頓。他們班二十一個人,七個男生住在隔間,剩下的十四個女生則住在一間大房裡,一眼望過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床位。秦初慈找了離門口最近的一張下鋪,剛發下東西,葉婷便說,“咱們去住裡麵吧,這離門口近,你在下鋪住,很容易著涼的。”秦初慈頭也不抬的鋪著床單,“就這張吧,我不想換了。”葉婷表情一僵,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的提議會被直接否決。但是很快,她又回複了麵上固有的輕鬆笑意,“那我就睡在你上麵吧。”秦初慈未置可否。她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葉婷對自己過於熱絡。更何況,葉婷的表達方式讓人不適,明明是她想要住靠裡的床鋪,給出的理由卻是怕你著涼。感覺就有些微妙。等眾人收拾好東西,已經到了晚飯的點。寺裡一備好齋飯,曇翼便在窗欞下喊他們用餐。天衣寺的齋飯做的並不難吃。今天眾人起了個大早,做了那麼久的火車,又坐大巴上來天衣寺。一路舟車勞頓,大家都有些疲累。就連精力充沛的帶隊老師,此時臉上都帶了點疲憊來。沒有人有想說話,都忙著吃飯。一時間飯堂倒是寂靜無聲。等吃完飯,帶隊老師又重申了幾點注意事項便放他們回去休息。從飯堂到休息的房間要經過一條長廊,拐角的瞬間,後頭幾個女生猛地驚叫起來。天幕已黑,從長廊望出去,天衣寺背後倚著的群峰黑黢黢的,廊前西南角有一個老樹,約兩人環抱那麼粗,有幾條樹枝幾乎是直直戳下來斜搭在長廊。他們剛剛的走動,驚起了樹上的一群鳥雀。一隻鳥並不可怕,一群鳥籠在一起,遮天蔽日的飛起時便顯得格外滲人。男生們散在外側,紛紛安慰道,“山裡鳥多,大家彆怕。”秦初慈被擠在最裡頭,幾乎要緊貼著牆壁。身旁的葉婷緊緊抓著她一隻手,似乎嚇的不輕。她抬頭看一眼外頭天色,心頭一沉。等回到房間後,稍一休息便有人要去洗刷。帶隊老師三令五申,天衣寺畢竟是佛教場所,借用了人家的地方便要守人家的規矩。不可大聲嬉鬨,最好結伴行動。不知是不是剛才的軟釘子讓葉婷生了氣,她自顧自的拿起洗刷用品,也不叫秦初慈,同對鋪的兩個女生洗刷去了。秦初慈換好長袖睡衣,正坐在床邊低頭回信息,自然沒看見她的神色。信息是伯父發來的,吩咐她近日回家一趟,拱月之會四年一次,這一次秦家選擇出席的年青一代的人選,定在了秦初慈的身上。四肢百骸陡然軟塌塌的,失去了力氣。她並不想參加拱月之會。自己靜坐了一會,準備起身去洗刷,忽然有人站在她床的前頭。此時房間裡零星幾個人散在各處,各忙各的事,並沒有人將多餘的視線投到這邊。秦初慈睜大眼睛。麵前的女孩子笑一笑,彎下腰來,聲音放大幾分,“我聽說你會捉鬼?”說話的人是班上的女同學傅芙杉。另一頭,葉婷同其他幾人正跨過門檻來。傅芙杉直起腰來,視線同葉婷相交。秦初慈瞧著傅芙杉的眼睛,麵色微沉,“我不會,你聽誰說?”傅芙杉抿著嘴一笑,黑眼珠一瞟那頭。答案立時明了。秦初慈從行李箱裡拿出洗漱用品,繞開傅芙杉和那頭的葉婷等人,出門去了。身後隱約還能聽見葉婷聲音裡的不快,“傅芙杉!”頭疼。秦初慈的牙刷用力的在口中上下來回。她和傅芙杉並不熟悉,同傅芙杉熟稔的是葉婷。在汪荷搞的全校雞飛狗跳的時候,葉婷曾經因為課程作業的事情來找過她。秦初慈的課程作業是打印稿,塞在包裡。她正在洗頭,便叫葉婷自己拿。她手伸進包裡摸索,摸出兩張符咒來。又一摸,指尖微涼,摸到一把匕首來。彼時秦初慈已經衝乾頭上泡沫,正用毛巾包起長發。“沒找到?”對上葉婷驚疑的神色,她這才想起,自己剛同陸重做過交接,陸重從電梯裡幫她拿回來的法器還在包裡。秦初慈自己翻出作業來給她。不知道如何解釋,索性就不解釋。葉婷的確沒有允諾過她不將這段小插曲告訴彆人,但是被不熟悉的人問到臉上來時,她真的真的不太開心。氣。洗刷間裡有一麵橫向的大鏡子,鏡中人嘴裡含著牙刷,表情管理略有失敗。回到房間以後,見葉婷正坐在自己床沿上。葉婷語風一轉,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並沒發生。她語氣親親熱熱,“大家剛才說要早起去北峰看日出,網上攻略說,北峰那裡是最好的觀景處。”秦初慈躲開葉婷的手,目光在葉婷和其他同學之前過了一眼,“你們都去?”葉婷點點頭,“陳辛葉不去,我們都去。”被點到名的陳辛葉從不遠處的上鋪探下身子來,聞言擺了擺手,“看日出要早起,我可起不來。”她下鋪的女生正躺在床上,聞言笑道,“辛葉,懶死你算了。”秦初慈亦拒絕,“今天太累了,我不去了。”不遠處的傅芙杉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妙笑意。葉婷也沒有再說什麼,反倒是秦初慈想了想,猶豫一瞬還是開口,“老師說不讓亂走,你們去看日出,跟他說了嗎?”這一次,傅芙杉搶先開口,“當然請假了。”秦初慈不再說話,塞上耳機,躺在床上開始刷手機。直到綿綿困意上來,她放下手機,側躺著麵對牆壁,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