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聚散(1 / 1)

阿意和晏離將將從瑤台幻境中脫身,回到大殿之上,就聽見佛龕的帳幔之後傳來數聲嬌笑。非明脾氣急,抽出長劍不悅地道:“鏡公子,這瑤台幻境我們是入也入了,出也出了,你卻到現在還在裝神弄鬼,不肯以真身示人,這架子是不是擺的也忒大了?”“真身?”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鏡公子笑道:“本來就是一介虛像,又何來的真身。小兄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阿意心念一動,問道:“你究竟是誰?”空中一聲輕輕的歎息落下:“阿念。”“阿念又是誰?”“瑤台鏡鏡靈。”沈爻上前一步,問道:“閣下所說可是那個傳說中得之便可以一統六界,成為天地共主的瑤台鏡?”“正是。”鏡公子道:“瑤台鏡代表的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地位,千年來讓無數人趨之若鶩,他們或英雄蓋世,或智計無雙,然至今也未有人尋得它半分蹤跡,這是因為這天地之間,萬事萬物,皆有緣法,因果輪回,強求不得。但現在不一樣了,瑤台鏡的有緣人就在你們這群人之中。”“今日之事隻是一個開始。”————————往事一一浮現,阿意隻覺得腦海中有一個朦朧的念頭正冉冉升起,可當她嘗試去捉住這個念頭的時候,卻隻是徒勞握一手空。就在這時候,一隻骨節修長的手突然伸到阿意眼前擺了幾擺:“喂,想什麼呢?都想出神了。”阿意一怔,隨即回過神來,正正好撞上沈爻墨黑的眸子,她搖了搖頭道:“沒想什麼。”話雖如此,可是她仍是下意識看了站在她斜側方的晏離一眼,沈爻不動聲色地往側方一踱,擋住了她的視線,“既是沒想什麼,那便最好。”阿意默了默,道:”祭神時的什刹塵花咒,大家都會吧?”穆清時道:“思鳶姑娘的意思是……”“不錯。”阿意並未看他,隻是淡淡地接道:“想從這裡出去,這是唯一的法子。沈爻。”沈爻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雲錦絲,係了一個精巧的玲瓏七花結,用靈力高懸至空中。阿意,晏離,穆清時紛紛揚手,將靈力注入到玲瓏七花結中,並低聲吟誦著什刹塵花咒。眼見花結被眾人的靈力澆灌得越來越大,在空中緩緩攀升,直至升至最高點時驟然炸裂,混著五顏六色的靈力,化作滿天星暉流雨窈然墜下,那場景如夢似幻,美不勝收,像極了一場盛大華美的流星雨。阿意伸手接住了一顆墜落的光雨,合在掌心,虔誠地道:“今日因緣際會和友人誤闖地宮,驚擾了臨蓁帝姬的安寧,望夜來上神和臨蓁帝姬恕我們冒失之罪,放我們一條生路。還請上神放心,我阮知意既誤打誤撞得瑤台仙鏡之一角,必然悉心嗬護,不讓奸人得去為禍蒼生。”頓了頓,想起了什麼,阿意又低聲道:“如果神也有來世的話,那麼我私心希望夜來上神和臨蓁帝姬都能投生普通人家,擁有這世間最平凡的愛戀就好,不要有誤會,不要有猜忌,不要有那麼多的情非得已和陰差陽錯。”抬起頭來,卻見沈爻黑眸沉沉,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漆黑如墨,深如寒潭的眼眸裡似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有不知名的情緒隨著漣漪四散飄蕩開來。阿意奇道:“你怎麼了?”沈爻眼眸一斂,眼簾再抬起的時候,臉上已然換上了一副譏誚的神情:“我笑你無知又天真,且不說神沒有來世,就算有,你以為就能像你所說的那樣過上平凡人的日子了?一日為神,就得永永遠遠承擔起神的責任。更何況,與其擔心彆人怎樣,還不如先管好你自己的事。”阿意反唇相譏:“你怎知神就沒有來世?連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一個沒做過神的人倒知道了?”沈爻像看傻子一樣看她:“但凡對六界通史有點了解的人都應該知道,神雖然有千年萬年永生永世的壽命,但也會死,死後身歸混沌,澤被山川。真不知道你師父是怎麼教出你這樣的徒弟的。”“彆提我師父!”見穆清時和晏離都往她這邊瞧來,阿意自知失態,不再理沈爻。一直沒怎麼出聲的封烈和畫眠突然尖叫起來,眾人轉頭看向他們,隻見畫眠的爪子指著宮殿頂端,結巴著道:“裂……裂了,宮殿裂了。”阿意順著畫眠指的方向看過去,宮殿果然是在一寸寸碎裂,一團濃霧從碎裂之處擠了進來,自上而下,層層疊疊,漸漸灌滿了整座宮殿。身邊之人的臉越來越模糊,直至完全看不清楚,濃霧之中,有一隻冰冷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阿意一驚,下意識想甩開,那人卻握得更緊了。不知過了多久,身上衣袂飄動,臉上,脖子上落了一股隱隱的涼意,眼前的濃霧似乎也消散了些許。阿意道:“這……這是起風了?我們出來了?”霧中傳來晏離的聲音:“是的。”阿意突然想,晏離的眸中總是有著那樣一道經年大霧,讓人捉摸不透,也無從靠近,那既然他早已習慣了隔著一道霧向外看,那眼下的大霧對他來說是不是根本就恍若無物。那沈爻呢,沈爻因為一直生活在晦冥城的緣故,故而即便是在多黑暗的夜中,雙眼視物依然能清明如白晝。這霧對晏離來說,是不是就像黑暗之於沈爻,都是二人的保護色。阿意的心頭驟然湧上一陣難過,不知是為沈爻,為晏離,還是為自己。隻聽得“錚”的一聲,正心劍出鞘,在空中長嘯,帶起一陣疾風,終於將眾人眼前的濃霧吹去了七八。阿意環顧四周,發現原先置身的宮殿早已不知所蹤,他們現在都站在雁棲湖旁,不知不覺已經傍晚了,暮色沉沉,殘陽消逝,沒有了太陽的照拂,山風越發的清冷起來,夾雜著細雨拍打在臉上。而沈爻就站在她身邊,右手緊緊握著她的手。“走吧。”沈爻緩緩開口。阿意點點頭,和晏離打了個招呼,正欲離開,畫眠一蹦一跳地過來拉住了她的衣角:“女俠,我能不能跟你走啊。”“啊?”阿意很意外,“跟我走?”畫眠大耳朵垂了下來:“如今地宮已毀,瑤台鏡碎片出世,我和阿烈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也無處可去了。”“可是……”阿意苦笑道:“我要去的地方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沒關係。”畫眠烏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盯著她:“地方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有女俠就夠了。”沈爻突然發問:“這麼多人,你為什麼非要跟著她。”畫眠看了沈爻一眼,又不想理他,又怕他,哼哼唧唧道:“不關你的事。”沈爻笑道:“你女俠要去的地方叫晦冥城,而我是那裡的城主,沒有我的允許,她是沒有資格帶你回去的。怎麼,現在你還覺得不關我的事嗎?不信你問問你的女俠。”阿意點了點頭,心裡卻在腹誹,得瑟什麼呀,有什麼好得瑟的,不就是個城主嗎,尾巴都快翹上天了。畫眠見狀,立刻對沈爻殷勤了起來:“我是因為覺得女俠親切,才想跟女俠走的,我我我一見到女俠,心就會油然升起一股親近之感,就好像……”他頓了一頓,接著道:“就好像當年看見主人時的感覺。”沈爻端詳他真摯的神情,並不像作假,加之心裡還打了彆的算盤,倒也默認了。阿意問道:“那封烈呢,你們在一起待了這麼多年,你若跟我走了,他怎麼辦?”畫眠撇了撇嘴道:“哼,我還能不知道他,他自是屁顛顛地跟著他那個半路冒出來的主人。”封烈聞言,讚同地點了點頭,阿意看了看趴在穆清時腳邊的封烈,穆清時溫和地道:“這炎火獸既與我有緣,我定會將他帶回虛妄門好生照料的,思鳶姑娘不必擔心。”畫眠開心地道:“女俠,那我們走吧。”“且慢。”沈爻打量著畫眠,忽然道:“你會幻形術吧?”畫眠頭一昂:“當然會了,我怎麼說也活了幾千年了,豈能連這點雕蟲小技都不會,不信你問女俠,我上次幻化成的她師父像不像……”他話語一梗,狐疑地盯著沈爻:“你想乾什麼?”沈爻隻是笑:“是嗎?我怎麼這麼不信呢?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方才的警惕之心被沈爻一激,全然給拋到了九霄雲外,畫眠嚷嚷道:“你說,你想要我變什麼,我今天就讓你好好見識見識,什麼叫出神入化!”沈爻摩挲著右手小指骨節,故作沉吟:“我聽人說,這世間萬物,都不如一匹馬兒難變。”阿意插嘴道:“馬有什麼難變的,不就四個蹄子一條尾巴嗎,那照你這樣說,牛啊驢啊騾啊不也挺難變的。”沈爻斜了她一眼:“你懂什麼。”畫眠氣鼓鼓地道:“好,我這就變給你看。”說話間,他就變成了一匹膘肥體壯,威風凜凜的棗紅色駿馬。沈爻繞著畫眠打量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他的皮毛,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不錯不錯,居然變的還是一匹汗血馬。”畫眠得意洋洋地道:“那是,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嗚嗚嗚!”他話尚未說完,就又被沈爻施了禁言咒,畫眠嗚嗚嗚了半天,憤怒不已,更令他憤怒的是,他發現他不管怎麼變都變不回去了!他憤怒地睜大眼睛瞪著沈爻,沈爻慢悠悠地道:“你瞪我也沒用,我剛剛摸你的時候在你身上下了定形咒,隻有我解了這咒,你才能變回去,所以啊,你還是聽話點為妙。”阿意大聲問道:“沈爻!你乾什麼!你怎麼能欺負一隻小狐狸呢!你還要不要臉!”沈爻似笑非笑:“他都幾千歲了,可不是什麼小狐狸。更何況,把他變回去,我們又騎什麼呢,難不成你想走回晦冥城?”“沈爻,我們可都是修仙之人,會禦劍,會傳送,會騰雲,就算沒有馬騎,也不至於要走回晦冥城吧!”沈爻捂著胸口,皺眉道:“你也知道,方才在地宮裡我受傷不輕,靈力大減……”話未說完,他便誇張地咳嗽起來,半晌才喘息著道:“不過你要是覺得以你的修為,足夠再帶著一個大男人禦劍飛回距此萬裡之外的晦冥城的話,那自然也是甚好的。”“你!”阿意氣結:“那你也不用把畫眠變成馬吧,你是受傷了,但有我們兩個一起合力,帶你回晦冥城自然也是輕而易舉的。還有,你都把畫眠變成馬了,你為什麼還要給他施禁言咒?”“不然呢?”沈爻理所當然地道:“我們倆大好的二人時光,中間硬生生插進來另一個男人,你不介意我還介意呢。”“……”什麼男人,人家隻是隻公狐狸而已……沈爻去牽韁繩,畫眠極不高興地撂起蹶子來,沈爻輕笑了一聲,幽幽道:“你若是不願意讓我們騎,也沒什麼,我至多也就是不讓你進晦冥城而已,一件換一件,公平吧?”被拿捏住了軟肋,畫眠立刻乖乖地伏低了頭,沈爻旋身而而上,牢牢在鞍上坐穩,他向阿意伸出手,“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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