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陷落(1 / 1)

“嗷——”阿意捂著腦門,對沈爻怒目相向,“關你什麼事啊!難不成你吃醋啊!”沈爻乾咳了兩聲,把頭彆了過去,不過隱約還是能見到兩團自肌膚深處浮現的紅暈,“下不為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沈爻這句話的聲音尤其大,吸引了一溜排探究的目光。沈爻臉上的紅暈也消得差不多了,趁勢追擊,抱住阿意的腰,低下頭來,笑容好看得有些犯規。彆人倒也算了,反正也沒認出她來,可是晏離……阿意臉一紅,想推沈爻卻沒推開,倒讓他抱得更緊了,還特親昵地喊她:“寶貝兒,害什麼羞啊。”阿意都不敢抬頭去看晏離的表情,眼睛死死粘在地上,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心裡卻在暗戳戳地腹誹,每次都是這樣,調戲著調戲著就被反調戲了,屢試不爽,她真是要被自己氣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神靈突然垂憐於她,她的腳下竟然真的裂開了一條縫!阿意一驚,還沒來得及去揉一揉眼睛,就見那裂縫正如鋪散開來的蛛網一樣在地磚上蜿蜒起伏。莫非是……她心下一凜,飛快地轉頭去看蕭衍。弱水棺不知何時竟已被蕭衍劈得粉碎,他抱起秦桑的骸骨,緊緊圈囿於懷中,安靜垂首,立如孤鬆。無數水柱衝碎飄搖血色,鋪天蓋地地傾覆下來,圍繞著二人重又凝合成一個密不透風的棺槨。蕭衍抱得那麼緊,她的肋骨悉數穿過他的胸腹,牢牢生根於他的血肉之中,萬箭穿心一般的痛楚之下,他竟然暢快地笑了起來。終於,終於沒有人再能把他們分開了。“從前,我對你說的話都是假的,不愛你是假的,厭惡你是假的,後悔救你也是假的。我騙了你,也騙了我自己。““我恨的一直都是我自己,我恨你父親為了讓你嫁給我,誣陷我是我娘紅杏出牆生下來的孽種,生生冤死了我娘,氣死了我爹,我娶你隻是想折辱你,讓你爹也嘗嘗這種痛不欲生的滋味。可是,可是我沒想到,即使我這麼對你,你卻仍然這麼執拗地要留在我身邊。”“你爹病重之時將我喚去見他,他告訴我,他對我蕭家做的一切你一概都不知情,他這麼做隻是為了在讓你如願嫁給我和守蕭秦兩家累世祖訓之中尋一條兩全之路。你爹自知時日無多,願意用死來抵債,他不奢求我也能如你愛我般愛你,隻希望我能好好對你,護你餘生周全,其實那時候我就動搖了,我真的動了要放下仇恨,和你好好生活的心思,可是上天並不肯給我這個機會。”鮮血不斷自喉頭溢出,蕭衍顫手撫上秦桑冰冷的頰骨,“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雁棲湖一遇,於你是乍見之歡,於我卻是久彆重逢。三年前,煙雨陌上春,杏花疏影裡,我第一次遇見你,那時我便愛上你了,可是我不能,我隻能遠遠地瞧著你……”“秦桑,我來陪你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消失,殷紅的血噴灑在秦桑胸前的肋骨上,呈現出一種灼眼的妖冶。沈爻看了阿意一眼:“不要難過。他們雖生未同衾,但死能同穴,此後生生世世,可長相守,不分離。你又怎知對秦桑和蕭衍來說,這不是另一種圓滿?”阿意紅了眼眶,悶悶地說道:“死後萬事皆空,我倒寧願生前日日廝守,死後挫骨揚灰,遠隔天涯。”話音未落,一道刺眼的白光自蕭衍和秦桑的胸膛裡穿透而出,大地突然猛烈地震顫起來,腳下的裂縫逐漸變寬變深,巨大的石塊從房梁頂上滾落,平靜的地麵如同被狂風掀起的海水,波濤洶湧,翻騰不息。阿意驚呼:“這是怎麼回事?”沈爻望向她,神色是難得一見的溫柔:“真正的愛是能跨越死生的,縱使陰陽相隔,但若心意相通,鑰、匙仍然會合二為一。”纏鬥在一起的畫眠和封烈也終於停了下來,大聲示警,“地宮要塌了,大家小心!”隻聽得轟隆一聲,大殿裡的四根柱子再也承受不住衝擊,相繼從中折斷。天塌地陷也不過隻是一瞬間的事,眾人腳下一空,紛紛從陷落的地麵上墜了下去。沈爻緊緊攬住阿意的腰,用靈力緩和著下墜之勢,還不忘輕聲安慰:“彆害怕。”阿意雖然已經知道宮殿坍塌跟蕭衍有關,不是因為真有什麼神靈聽到了她的心聲,但心裡還是氣他總是輕薄自己,遂白了他一眼,大言不慚:“怕?誰怕了?姑奶奶膽子大得很!”“哦?是嗎?那倒是我多管閒事了。”沈爻輕笑,若有所思。下一秒,他就乾脆利落地鬆了手,阿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像扔一顆蛋般滴溜溜地扔了出去。媽的!阿意暗罵一聲,正要運靈力護住周身,卻猛然間發現,經絡早被沈爻動了手腳,靈力封住了死使不出來。她不死心,又努力了幾下,臉都憋紅了,依然沒用。殺千刀的沈爻,我阮知意和你沒完!天知道他們還要掉多久才能著地,沈爻這丫存心想讓她摔死是不是。“這回怕了沒?”一聲含著笑的問句自半空飄落。阿意怒氣衝衝地抬頭,看到沈爻正好整以暇地立在半空中,強大的氣流吹得他衣袂翻飛。稍稍挑起的眼角暈開一抹淺淺的笑,傾城絕豔,若是旁人,定是被他勾引得五迷三道,找不著北了,脾氣什麼更是全然不存在的。“承認你怕了,我就救你。”可是她是阮知意啊!她可是在沈爻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各種撒嬌賣萌打滾調戲腹黑耍賴殺人威脅下毒利用等無節操無下限的折磨中仍舊頑強存活,堪比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拉銅豌豆的存在。啥都能輸,氣勢上絕對不能輸啊!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在極速的下墜之勢中,還憤憤不平地跺了跺腳,“呸,做你的春秋大頭夢吧!沈爻,去你大爺的!”沈爻:“……”然後,阿意就悲催地掉落得更快了,甚至還沒來得及看到沈爻對她的挑釁作何反應,她就已經連沈爻的衣角都看不到了。腥風獵獵,那些早已死去的過往,在急劇的失重感中,衝破厚厚的殼,卷土重來,織成一張細密廣闊的大網。而她,無處可逃。忽而一道白光閃過,似刺穿混沌夜幕的閃電,裹挾著好聞的扶桑花的香味,破空而來,穩穩地接住了她這顆倒黴的蛋。阿意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落入了一個懷抱,那人的衣衫被夜風浸得發涼,可懷抱卻那麼炙熱溫柔。幾乎是脫口而出:“清哥哥!”那人身形一滯,隨即也反應過來的阿意,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是也好,不是也好,這聲“清哥哥”都是斷不能再喊出口的。畢竟,為正道所憎惡的叛徒阮知意,早在一年前就死了。洞簫一般柔和清廖的聲音被風翻湧著灌進她的耳朵:“思鳶姑娘,我是晏離。”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不是期待的那個人,可是在聽到晏離的名字後,阿意的心臟竟然完全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咚!咚!!咚!!!”,跳得一次比一次大聲,最可氣的是,她能屏住呼吸,卻不能停住自己的心跳。這是什麼破道理,不管是沒了心跳,還是沒了呼吸,總歸都是死路一條,可為什麼人們可以控製住自己的呼吸,卻偏偏對心跳無能為力呢!還嫌她在晏離麵前丟臉丟得不夠大嗎?阿意一張麵皮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想說些什麼來掩蓋一下,可一聽到晏離胸膛裡傳來的宛如自己心跳的回聲,腦子“嗡”的一下就亂了,想說的話語被炸得七零八落,隻得重新再想,然後再炸開,再想,仿佛陷入一個死循環……到最後,還是一向寡言的晏離先開口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思鳶姑娘,身體好些了嗎?”“嗯?”“嗯!嗯嗯!”阿意的頭一通亂點。說話間,心臟跳得越發狂野了,她手忙腳亂地捂住心口,生怕它會破膛而出,慌亂間,還不忘抬眼偷瞟一眼晏離。晏離看到了她的囧樣,頓時了然,微微一笑,“思鳶姑娘不必如此慌張,你我心脈相連,你的心跳聲正是因為複刻了我的心跳,所以才會跳得如此急促。”“啊……什麼意思?”阿意一呆。“因為我在害怕。”晏離看著阿意,眼裡經年不散的迷霧此刻卻如潮水一般退卻,她幾乎就要溺死在這鋪天蓋地的溫柔之中。“害怕會錯過你,害怕會失去你,更害怕萬水千山都再尋不回一個你。”他的眼眸明亮得恍如兩顆一塵不染的琉璃,清淩淩的,仿佛能一眼望到人的心底。阿意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張了又張,卻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回應的話才合適,隻能像隻鴕鳥一樣逃避地垂下頭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晏離喜歡她?究竟是因為他表現得太過含蓄隱忍,令她無處知覺?還是因為她前世心裡眼中都隻有一個人,所以才無暇顧及其他?失重感漸漸消失,晏離溫聲喚她:“思鳶姑娘,我們已經落地了。”“嗯……”頓了一頓,阿意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晏離淡淡一笑:“該說抱歉的是我,不是思鳶姑娘心中的那個人,讓思鳶姑娘失望了”“不是!不是!”阿意連連擺手,平素和沈爻鬥嘴時的那股伶牙俐齒勁兒全然不見蹤影,支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極度的局促懊惱之下,一顆腦袋埋得是越發低了,兩邊臉頰滾燙得都能烙餅了。“下來!”晏離這家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凶巴巴的了,不對啊,這聲音怎麼聽著有點像……她連忙抬頭,卻見沈爻正陰沉著一張臉杵在她麵前,深邃的墨眸裡暗潮洶湧。在這一場大眼瞪小眼,紅臉映黑臉的無聲對決中,阿意甚至聽見了某人隱忍的磨牙聲,她仰天扶額,欲哭無淚……這真是一個令人窒息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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