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人?
什……什麼情況?
穆清時俯身想把封烈攙起來,無奈封烈死死抱住他的大腿,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主人,不要,不要拋棄阿烈。這幾千年來,阿烈好想您。”
畫眠也懵了,紅彤彤的桃花眼轉過來,打量了他們幾眼。
突然柳眉倒豎,破口大罵,“死封烈,現在是誰胳膊肘往外拐了?隨隨便便見到個男人就抱大腿,你腦子被驢踢了啊,夜來上神死了都有幾千年了,就算沒死,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也得活活被你氣死。”
封烈緊緊框住穆清時,側出半邊腦袋瓜去瞪畫眠:“死狐狸,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嫉妒我,最起碼我的主人還有可能回來,而你的主人早就在幾千年前魂飛魄散了,你就算把剩下的那六條尾巴都給剁了,折儘修為,她都不會回來了!”
“再過幾千年也是一樣!”
“你胡說!你胡說!看我不撕了你這張破嘴,封烈,你找死!”畫眠被他戳中了痛處,呲牙咧嘴地就要衝過來打封烈,奈何爪子被蕭衍緊緊握住,全身靈力都被封在經絡中.
情急之下他回過頭,拿出了平素吃雞時的狠勁,對著蕭衍的手嗷嗚就是一口,“放開我!我要跟他拚了!”
森白的利齒嵌進蕭衍的虎口,鮮紅的血摻著畫眠的鼻涕眼淚口水,一滴一滴滲落進漢白玉紋理裡,渾濁斑駁,觸目驚心。
蕭衍眼睛都不眨一下,淡聲道:“告訴我秦桑的屍骨在哪裡,我就放開你。“
“呸,我死也不會告訴你的!”
見狀,穆清時歎息一聲,伸手摸了摸封烈毛茸茸的腦袋,溫聲道:“秦桑是他的夫人,我們不會動地宮裡的東西,隻要找到她的屍骨便會離開。所以,你能不能給我們指一條明路?”
封烈尚有些猶豫,感覺腦子都被穆清時給摸沒了,整個身子飄飄然的。
剛想點頭,畫眠已經像瘋了一樣尖叫起來,“不行!沒了她,主人的結魄燈會熄滅的!絕對不能說!結魄燈難得亮了一次,無論如何都不可以!”
“對不起,畫眠。阿烈從來都不會違背主人的任何命令。更何況,主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帝姬的,他是會為了帝姬的平安,不惜舍卻自己性命的人。”
畫眠差點被氣出一口老血來,“你說的那是夜來上神!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夜來上神,更不是你的主人!”
“他是,我知道他是。”
封烈仰起頭尊敬地望著穆清時,四肢拜伏在地上,“主人,你們要找的那個女人在羲和殿,一路機關重重,危險四伏,如果主人不介意,阿烈願意帶頭前往。”
阿意走到蕭衍麵前,剛剛還在咆哮的小狐狸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把自己團成了一團暖和的小毛線掛在蕭衍手腕上。她伸手把他抱進懷裡,手指輕輕梳理他哭亂了的絨毛,讚道:“真是一隻忠心耿耿的小狐狸。”
沈爻冷不丁地從她懷裡把畫眠撈了出來,兩根手指拈住他的耳朵,冷著臉道:“這是隻公狐狸。”
“我知道啊,哎,你輕點,彆弄痛了他,人家受著傷呢。”
沈爻臉色有些難看,又道:“這是隻公狐狸,男女有彆不知道啊?還有,彆一天到晚小狐狸小狐狸的叫得起勁,人家幾千歲了,論年齡,做你太太太太太太太爺爺都綽綽有餘,這麼大年紀的人,有什麼可愛的?再說了,現在充好人有什麼用,他的傷還不是拜你所賜,你沒聽到他說,因為你,他幾個月都不能化成人形?”
阿意:“……”
畫眠想嗷嗷幾聲表示不滿,可嘴巴卻被這個壞家夥用禁言術封了起來,硬是從“嗷嗷嗷”變成了“嗚嗚嗚”。
沈爻冰涼的手指點上他的腦袋,漫不經心地道:“這樣不就可愛點了嗎?嗯?”
“嗚——”畫眠隻覺得一陣寒氣從腦門倒灌下來,身子抖了幾抖,倒也在他的懷裡識相地安靜了下來。
封烈吟了個訣,屋頂上一層秋光水色般的華光乍然像瀑布一樣倒泄下來,落在地上,向遠方漫延出無數旁枝斜逸的觸角,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固崛起,變成了一堵堵高不可攀的厚牆,而那些雜亂無章的路徑更是形成了一個不可捉摸的碩大的迷宮。
“大家跟緊我,迷宮每隔一個時辰會變換格局,活路有的時候會變成一條死路,切記不能離我和畫眠太遠。還有,甬道中不管有多黑暗,都千萬不能製造出任何光源,否則會引來厲鬼,惹禍上身。”封烈認真地叮囑完,就率先走進了迷宮裡,其他幾個人緊跟著也走了進去。
甬道裡遠遠比阿意想象得更加黑暗,她的眼睛曾經受過重創,所以在黑暗中視物的本領比之常人還要弱上三分。很多時候,她根本就看不到路,隻能循著前前後後的腳步聲,硬著頭皮繼續走。
不知道是踩到了碎石子還是什麼,腳下一打滑,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地朝地上摔去。
阿意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卻被一隻冰涼而有力的手給扶住了,她借力勉強站穩,伸手就去摸沈爻懷裡毛茸茸的小狐狸畫眠,“謝謝了啊,沈爻。”
沈爻沒有出聲奚落她,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指尖猝不及防地觸到一片涼滑冰潤的衣角,有點像是冰綃的觸感,和她預想中的毛茸茸,軟綿綿,暖乎乎相去甚遠。
她一愣,手繼續下意識地在四周摸索,仍舊是沒摸到畫眠那隻小狐狸崽子。
難道是認錯人了?
這個念頭一浮出來,阿意立馬嚇了一大跳,若真是認錯了,那此人十有八九都是晏離,因為隻有他和沈爻的手會這樣冷。
她心肝膽脾肺肯定是一溜都被豬油蒙得透透的,才敢在堂堂晏少莊主的胸膛上摸過來摸過去!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全天下的姑娘恨都要恨死她了,要知道,晏離可是多少春閨少女的夢中郎君啊。而她,阮知意!居然用一雙鹹豬手,說玷汙就玷汙了!
她尷尬地咳了一聲,連忙要把手收回來,“啊,那,那個,我認錯人了,對,對不住啊。我是想去摸畫眠的狐狸毛的,非,非是有意,有意占你便宜。”
黑暗中看不見晏離的表情,也虧得如此,晏離也看不清她臉上羞憤欲死的神色。
撤回一半的指尖突然被人握住,牽引著臥上了他的心口,在那裡,有一顆心在熾熱地跳動著,“撲通——撲通——”
而阿意自己胸膛裡的一顆心也在以同樣的頻率跳動著,“撲通——撲通——”數聲,錘在她的耳旁,她的臉龐和嘴唇在一瞬間變得灰白。
她怎麼會忘記了,又怎麼能忘記了,她和晏離的無名指上都綁著“相思累”。
相思累,諧音相思淚,傳聞是佛祖座下第一大弟子阿難為情所累,在化作石橋,經曆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時流下的一滴淚。佩戴的男女皆需出於自願,一旦戴上便無法取下,從此心脈相連,甘苦與共。
清冽靜謐的扶桑花香一點點蠶食了厚重的黑暗,蕩漾在空氣中,充盈在阿意的鼻腔。
嗅覺越靈敏,口舌就越笨拙,她有很多話想說,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晏離的聲音輕得像一天月色:“不知禍福真何事,到底方明事始終。”
“晏公子……”
“叫我晏離便好。”
字字句句,都是當日初相識時所聞所說,可此情此景下聽來,心頭卻不由得湧上陣陣苦澀。
言猶在耳,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似是輕笑了一下,晏離鬆開了她的手,柔聲道:“思鳶姑娘不必覺得抱歉,黑暗中認錯了人,也是常有的事兒。他們已經走得有些遠了,我們需得追上大隊伍才是。”
“啊,嗯,好啊。”阿意胡亂地應了一聲,倉皇地往前走去,迎頭撞上了一堵柔韌的晶牆,又兜頭被彈了回來。
“思鳶姑娘,小心。”晏離連忙上前接住了她,阿意跳起來,摸摸索索地伸手去探。
不是幻覺,的確是一堵結結實實的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可剛剛……她突然想起了封烈的話。
“晏離,從我們進來到現在,大概有多久了?有沒有一個時辰?”
晏離微一沉吟,點頭道:“的確已有。思鳶姑娘,可願意相信晏某?”
“那是自然。”阿意不假思索地便答。
“那就好。”晏離微微一笑,“思鳶姑娘還請放心,晏某一定會帶你走出這個迷宮的。”
他翻手一抹,祭出無情劍,柔和清亮的白光在迷宮上方升騰起來,將腳下的路和身旁的牆照得清清楚楚。
阿意扯扯他的袖子,疑惑道:“封烈不是說任何光源都會招來厲鬼的麼?”
“無妨。”晏離低下頭,定定地看著她。眉眼柔軟,平素如碎瓷片般冰涼淡漠的神色一寸寸瓦解,舉世無雙的溫柔在他秀致脫俗的臉龐上化開,堪稱人間絕色。
“厲鬼麼?來一隻,我便殺一隻;來一雙,我便殺一雙,無論是誰,都絕不能威脅到你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