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楠百無聊賴地在包房裡喝酒,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許軼川回來。“上個廁所上這麼久?女人真是麻煩……”賀子楠掏出手機,卻又想起自己根本沒有許軼川的聯係方式,直愣愣地盯了一會兒手機屏幕,起身要出去找人。才走到門口,包廂的門突然開了,賀子楠抬頭,門口站著的卻是池霽。“你……你回來乾嗎?許軼川呢?”“不歡迎?”池霽走進來坐下,看見桌上放著賀子楠點的洋酒,麵露不悅,卻沒開口。賀子楠有點心虛,連忙打岔:“你袖口怎麼開了?”池霽穿一身考究的法式疊袖襯衫,聞言伸手去摸,果然左手的袖扣不見了。那袖扣價值不菲,池霽也隻是皺了下眉,開口道:“我剛剛碰到許小姐了。”“啊?那她人呢?”池霽說:“她讓我告訴你,她有事先走了。”饒是賀子楠如此大大咧咧,也嗅出一點貓膩來,賤兮兮地湊到跟前問:“咱們池大少是不是對嫂……對這姓許的丫頭有意思?人家上女廁所,怎麼就偏和你撞見了?你也上女廁所?”“你真是狗嘴裡……”池霽罵到一半,又把話頭止住了,說,“跟我回去吧,你下個月就出國了,多陪陪老爺子。”池霽說這話的時候,神色略有悵然。賀子楠父親是家中獨子,又去得早,老爺子心心念念的就這一個孫子,還天天不著家。賀子楠收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坐在邊上,拿手撐住頭不吭聲。“池霽哥。”池霽聞聲,微微一怔。這孩子和江祁一樣,都是他打小看著長大的。他比他們年長一些,便一直以大哥自居。後來江祁大了,生出一身反骨,喊他時總是連名帶姓,賀子楠也跟著有樣學樣,這聲“池霽哥”,他倒是很久沒聽到了。池霽神色緩和,問:“怎麼?”“我不想去加拿大。”“多大的人了,還鬨脾氣?”“你根本就不明白!”賀子楠騰地站起身。池霽抬頭盯著他,好不容易忍住了心頭火,肅容道:“你給我坐下好好說話!”賀子楠自小怕他,果然被嚇住了,站在那兒半天沒動,好一會兒才哽著聲音嘟囔:“你就是爺爺的狗腿子。”池霽被氣笑了,張口想罵,賀子楠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出去把門摔上了。池霽眼睜睜地看著門被摔得砰的一聲,倒是覺得稀奇——賀子楠平素見他和老鼠見了貓一樣,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還敢摔門?過了幾分鐘,有侍應生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詢問:“池先生,請問這個袖扣是您的嗎?”侍者攤開的掌心上,赫然是他丟的那枚寶石袖扣。“這是在走廊上撿到的,我看到您剛剛在那裡……停留過一會兒。”池霽起身接過,若有所思。半個小時前,就在走廊裡——他因動武而致使袖扣掉落的地方。身軀堅實的男人,還有後背緊貼牆麵的女孩,隔著不足一拳的距離對視。這對視卻並無半分旖旎,他的眼神十足居高臨下,仿佛在看一尾在砧板上徒勞掙紮的魚。女孩毫無閃避迎麵相視,輕聲而堅定地開口。“我要白三。”“許軼川——”池霽壓低了聲音警告,“你最好……”“一句話,成交嗎?”她對威脅置若罔聞。他沒出聲。“我當你答應了。”女孩看著他,眼神透徹而近乎天真,“我等你的消息。”她屏息等著他的反應,一分一秒都被緊張的氛圍拉長了,好一會兒,池霽才嗤笑一聲,退開半步。“你抓著白三不放,打什麼主意?”在池霽看來,許軼川在這般境地下的異想天開,著實荒唐。他卻偏生出了點罕有的好奇,想看看她是耍什麼花樣。許軼川低垂著眼,不答反問:“池先生,當年你親口對我下了封殺令,又當真……沒有一點私心嗎?”池霽竟一時啞然。他見識過眼前這個女孩是如何耀眼,又是如何前途無量,她幾乎在短短三年裡就走到了亞洲女性滑板選手可以達到的最高位置。如果不是那場事故,她本可以完成那場北美最大的巡回賽,或許以她的實力,她能夠拿到不錯的名次,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級的滑板名手。在十九歲,一個滑板選手的黃金年齡。可是,一切都無法重來。他在媒體麵前,親口促成行內對她的聯合封殺,讓她如流星一般,劃過夜空,再重重跌落。有過私心嗎?或許是有的,反正是無法為我所用的人,那麼她的墜落又與我何乾?她突然回國,尋找白三,出現在江祁的身邊……這些事,他雖好奇猜忌,追究至此,卻也的確有失身份。池霽無聲地望著她,終究是退開半步,讓開路來。女孩似乎有些詫異,卻還是與他擦肩而過。離開時,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回身喊住他。“池先生。”她站在幾步之外,一字一句地道:“在滑板場上,我問心無愧。”那一刻,女孩臉上有從未有過的坦蕩。直到此刻,池霽都覺得“問心無愧”四個字,不像是假的。起碼從她嘴裡說出來的那一刻,他不覺得是假的。夜已經深了。Pub裡明明該是喧嚷嘈雜,這一層卻隻隱隱聽見底下咚咚的鼓點聲。回廊九曲,池霽行了幾步,暗處的保鏢便露出頭來,悄無聲息地跟在了身側。“阿光。”池霽喚了一聲。身形矯健的青年沉默地應道:“在。”池霽目不斜視,回手把掌心的袖扣拋落,阿光敏捷地伸手接住了。“你怎麼看?”阿光識趣地沒有回答。他知道,當老板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往往已經有了抉擇。池霽走出pub,坐到車上,才開口。“阿光,查一查白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