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的許軼川眼裡總帶著一股堅定和自信,對自己夠狠也夠瘋,打遊戲要打到霸服,為了通新副本熬夜帶隊刷經驗做攻略,學習也很努力,數學常年奇跡般地保持年級第一。曾經的許軼川大概就是旁人嘴裡那種要活到極致的人,天分不夠就用努力湊,她臟腑裡跳動著一顆隨時要澎湃而出的心,隻怕活得不夠熱烈、不夠清楚。就連愛情也是這樣。許軼川第一眼見梁鬆枝就認定了他,使出孫悟空七十二變的本事給自己大換血,頭發剪成板寸,第二天來上學的時候好幾個同學把她當成了男孩,險些不認得。她一邊忙著學業一邊苦學滑板,沒有彆的技巧,就隻是照著訓練視頻一遍又一遍地練,每次頂著一身烏青回去,要被老爸堵在門口訓好久。最後她成了TD最好的女滑手,還成功泡到了高嶺之花梁鬆枝。那時候葉城一直不太看好這段眼皮底下發生的戀情,經常在聚餐的時候沒眼色地奉勸他們且行且珍惜。後來有一回她喝多了,才敢揪著葉城的衣領子質問:“你憑什麼不看好我和梁鬆枝?”沒人敢對葉城這樣無禮過,葉城主某一瞬間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梁鬆枝和其他人哭笑不得地上去拉她,和葉城道了歉,才把醉鬼弄回家去。梁鬆枝是見過許軼川家長的,那天送她回去的時間很晚,差點被許父兜頭暴打一頓。許軼川渾然不知男友被罵得狗血淋頭,她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等到四下安靜,才突然想起來,葉城其實是回答了她的。在一片混亂裡,她朦朦朧朧地聽到葉城說:“你活得太用力了。”她那時候不懂什麼叫作“太用力了”,是她太恣意,還是太不懂分寸?她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一個結果來。後來她被逼到狼狽不堪的境地,在拳打腳踢下掙紮著爬向垃圾箱,翻出梁鬆枝送他的那塊滑板,白三手裡的棍子就是在那個時候敲了下來,一下砸斷了她的左腿。她猛地抱著滑板趴在地上,劇烈的痛讓她連思緒都恍惚了,卻不知怎的偏偏想起葉城的那句話來。她像是突然開了竅,一下子明白了。你太用力地去奔赴極致,太莽撞而不懂經營;你太天真地自以為愛情牢不可破,世界美好如初。這一課,你早該上了。許軼川發現自己的時間少得可憐。罪魁禍首就是江祁。不是找她吃飯就是帶她滿城瞎轉,好在從來態度和善舉止有禮,沒再出現過什麼強盜行徑。許軼川心知江祁現在是興頭正濃的時候,拒絕反倒適得其反,倒不如順著他,等他淡了,自然能輕輕鬆鬆脫身。於是她也不急著甩掉這個燙手山芋,還嘗試著放慢自己的節奏,跟江祁步調一致,尋求一個和諧共處。因為老老實實地貫徹了自己“光華職業技術學院”新生的身份,有天她被江祁以“學前教育”的名義帶去酒吧。音樂鼓點震耳欲聾,她亦步亦趨地跟在江祁的身後,來往的服務生似乎熟識江祁這張麵孔,恭恭敬敬地將他帶往包廂。剛推開門,她便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江祁後腦勺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抬手拽住了她。她隔著江祁,掃到裡頭一屋子的人,抗拒地想掙脫腕上的手。這包廂裡的情狀雖算不得酒池肉林,也頗有些烏煙瘴氣。喝酒的、打牌的、玩骰子的各自紮堆,賀子楠不知從哪兒找來了幾個電影學院的女學生,模樣清純,看著還未沾染社會氣,與這些人玩在一起,雖然各懷心意,倒也湊了好幾對俊男靚女。“彆怕。”江祁回身湊到她耳邊,低沉的聲線震蕩在耳郭,“都是熟人,沒人敢欺負你。”話到最後嘴角微揚,帶了點揶揄的意味許軼川隻覺剛剛江祁離自己太近,近到嘴角幅度再大些就能碰到自己的耳朵。她忍不住抬手去捏自己的耳垂。賀子楠正在包房裡和人熱火朝天地玩骰子,瞧見江祁進來,眼睛一亮直接站起身,從茶幾上踩過去迎接:“稀客!”眼睛一掃,又瞧見他身後被牢牢拽著手腕的許軼川。昏暗的燈光下,許軼川一張雪白的臉分外突兀,巴掌大的輪廓此刻又掛著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杏眼眨啊眨啊地迎上賀子楠疑惑的目光,幾乎一瞬間就將賀子楠的心給看軟了,脫口嚷嚷道:“江祁,你哪兒弄來的未成年少女?”江祁臉色一撂,剛想警告對方少放屁,忽地又意識到什麼似的,僵硬著偏過身來定定看許軼川。“你……”不會真沒成年吧?隻是這一米七的個頭,再怎麼昭示身量已成,卻無論如何沒擋住她純淨的眼神,汪汪的一片波光一眼就看到了底,倒也難怪彆人要懷疑。許軼川困惑地看著江祁,等他把話問完,江祁卻轉念又想:“就算沒成年,泡個妞又礙著誰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活該她被自己盯上了。”於是將人帶進包房,活像領著幼鹿進狼窩。賀子楠好奇地跟在後頭打量許軼川,裡頭的人給江祁讓開一個位置,紛紛打招呼,卻自覺地沒對許軼川多問半句。這些極限圈的滑手大都是新人,除了賀子楠,沒人混到敢和江祁稱兄道弟的程度,更何況多看一眼他帶來的妞。江祁居高臨下地慰問了一圈,大家便各自抱團,該玩骰子的玩骰子,該聊天的聊天,該喝酒的喝酒。江祁坐下漫不經心地打麻將,許軼川便坐在他右手邊兒上,聚精會神地看,其實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直到一輪過了,江祁把贏的錢回手遞到眼前讓她收好,她才回過神來。“嫌吵?”“沒有。”許軼川看著鈔票,知道他們大概玩得很大,沒有接,解釋道,“我沒有口袋,不好拿在手上。”江祁於是垂眸抽出自己的錢夾,把鈔票塞進去,回手連著錢夾擱在了許軼川手上:“替我收著。”一塊打牌的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心照不宣地洗牌,表示這回的新嫂子來頭似乎不太尋常?許軼川趁著江祁一輪牌大殺四方,心情正好,借故出去透風。走出包廂門,她才覺得鬆了口氣。她幾乎沒怎麼來過這種烏七八糟的地方,從前一心執著於滑板,後來又被梁鬆枝看得很嚴,哪裡敢讓他誤會一點,恨不能上個廁所都巨細靡遺地彙報給他,以表忠心。她漫無目的地走在此間,外場正喧鬨,鼓點聲一下一下震到耳朵裡,DJ在打碟,還有人在唱荒腔走板的rap。許軼川身處軟紅十丈,明明眼裡是如斯繁華,心底偏不起半分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