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形池場地裡,江祁正聽工作人員確認流程,漫不經心地抬手把帽衫上的帽子戴上。工作人員是個二十出頭的軟妹子,在極限運動賽場工作很久了,知道今天這場表演賽的水準,之前聽說江祁要來,還是非常驚喜的。江祁可謂是滑板屆公認的、二十代滑手中實力最強的亞洲選手之一,曆史也相當輝煌,十九歲就登上了ThrasherMagazine封麵,還被雜誌選為年度“滑板之星”,那是北美最權威的體育雜誌之一,在上頭露過臉的亞洲人屈指可數,可見江祁作為職業滑手,其地位和商業價值都非同一般。雖然江祁這兩年比較專注於籌備個人的滑板品牌,但是各大國際滑板賽事幾乎都沒落下,拿獎拿到手軟,像是要在自己的黃金年齡拚命把該拿的名次都拿完一樣。他才參加完北美最大的街滑巡回賽,拿了銀獎回來,沒藏起來休整和練習,卻肯來這樣一個沒什麼大公司讚助,也沒有名選手的表演賽,觀眾也算是賺到了。江祁就算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看在TD和葉城的麵子上,該做的都做,絕不含糊。他生了一副好皮相,眉眼分明,麵容輪廓仿若刀削,連塊多餘的肉都沒有。工作人員正和他說彩排流程,說著說著就有點走神,心道,他的臉怎麼會比我的還要小?江祁淡淡地提醒她接下去的流程:“那我開始攝像彩排?”工作人員愣了一下:“哦……好!你小心!”江祁朝她一笑,徑自戴上護具上了U形池。他上板的姿態輕盈極了,在U形池低處自如地滑動起步,一套眼花繚亂的技巧動作結束下來,觀眾席上的群眾已經開始歡呼,近距離觀看了這場極限盛宴的工作人員,除了拍手,竟一時激動得說不出彆的話來。果然是級彆不同的表演。“江祁!阿高讓我問你,板子測過了吧,沒問題吧?”江祁收了板子抱在懷裡,額上卻隱隱有汗,轉身,同屬TD俱樂部的隊友賀子楠朝他走過來,大大咧咧搭著他肩頭,嬉皮笑臉的模樣。江祁把他的手打開:“熱,彆貼著。”賀子楠鍥而不舍地搭著他肩頭嘀咕:“聽說這次表演賽也要根據評委分數計算總分。”江祁道:“三流比賽。”淡淡地朝觀眾席瞟了一眼,他從兜裡掏出一支棒棒糖,慢條斯理地撕開包裝紙叼住。TD在江祁加盟後,幾乎壟斷了各大賽事三甲名額之一,競爭俱樂部不少,在他眼裡也不過是烏合之眾。但凡是國內的賽事,就免不了水深,要是碰見賽場流氓,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這場表演賽,算是A市各家廠牌、俱樂部窩裡鬥,他今年剛拿到一場國際比賽的外卡名額,一心撲在備賽上,根本不想來的。還是葉城好說歹說,擔保他絕對不會受傷,也不用應酬媒體,他才出來了。賀子楠知道江祁不耐煩參加表演賽,聽江祁評價這賽事為“三流比賽”,也沒敢吭聲。賀子楠突然不碎碎念了,江祁倒有些奇怪,抬手撥弄一下他的頭發:“走了,在這兒等著給人看猴戲?”觀眾席上坐著密密麻麻的少女粉,舉著江祁手幅的後援團,瞧見他轉身離場,都大聲尖叫起來。“江祁!江祁!”江祁並不轉身,高舉右手比了個耶的手勢,走出了U形池場。休息室開著空調,很清涼舒服。江祁對過流程,自己是壓軸的表演,也不急著候場。他拽過一張椅子,把自己純黑的一張滑板先放上去,再懶洋洋地搭了張簡易床,躺了上去。江祁雙腿修長,腳高高蹺起,搭在椅背上,一點都不在意這樣好不好看。賀子楠去幫自家老板葉城對稿子,江祁除了比賽從來不拋頭露麵,一個人在這兒,倒落得清閒。午後的烈日過了,這會兒已經有涼爽的風吹進來。江祁一隻手遮住自己眼睛,似乎是睡了過去。過了一會兒,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女孩屏住呼吸,回手關上門,才發現裡頭有人正在睡覺。瞥見男孩身側的滑板,她怔了一怔。這是個滑手?躲在這裡睡覺?門後傳來高場工的聲音,許軼川靠著門板等人走過去,才重新握住門把手,想再出去。賽場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她嫌太吵,於是繞到後場的休息室,想躲一會兒,但沒想到休息室居然有人,而且這人還睡得如此不修邊幅。她的第一反應隻想出去。門把手剛擰了半圈,她就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涼涼地道:“你是做什麼的?”許軼川回頭,江祁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雙手撐著膝蓋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許軼川無聲地望過去,眼神又一次鎖定那張純黑色的滑板,皺著眉朝前走了一步,又站住了,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喂,問你呢,乾什麼的?”江祁不耐煩起來。許軼川終於啞聲開口:“我是工作人員,抱歉打擾了。”江祁慢條斯理地打量她。那是一張很蒼白的臉,像是基督山伯爵裡逃獄出來的主人公,這蒼白不像是天生的,倒像是常年不見光養就的白,所以看起來毫無生氣。嵌在白皙皮膚上的眼瞳也有些失焦,似乎並沒有看向哪個方向,可偏偏又眉目秀美、輪廓柔和,巴掌大的臉孔上,平白生出一股楚楚之色。她頭發短得像男孩,低級的衣品和毫無美感可言的發型完全對不起那張臉。江祁的疑心消了一半,他鬆口說:“知道了,出去吧。”許軼川站在那兒沒動,反而朝他走過來。江祁曲起的指節一下一下敲在膝頭,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什麼花樣。她的目標竟然不是他,而是放在一側的滑板。可是在她伸手碰到滑板之前,江祁就扣住了她的手腕。明明是盛夏,可她纖瘦的腕,觸手微涼。“你想乾什麼?”江祁問完,才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你的滑板,好像有問題。”江祁猛地抬眼望著她,那雙澄澈的眸子裡並無一絲算計。時間一時靜止。江祁緩緩鬆開手,許軼川碰到了滑板,將板麵翻過來。這一麵,本該與滑板邊緣呈九十度直角的支架,以幾不可見的程度稍稍偏移了幾分。有人擰鬆了固定橋釘和支架的尼龍防鬆螺母,所以支架的角度才會產生輕微變化,如果不注意,是根本發現不了的。江祁抿住嘴唇,按捺著心頭的慍怒。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那些對手俱樂部脫不了乾係。這群三流貨色,居然敢打他的主意。他再次細細打量這個陌生的女孩,她真的是湊巧出現在這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