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八月,秋老虎來勢洶洶。這是TD滑板俱樂部承辦的第四屆表演賽,偌大的表演賽場被擠得連蒼蠅都飛不進來。許軼川站在門口給進場觀眾發禮品,那是TD定製的一個木頭的滑板吊墜,做得精致小巧。但這小巧的玩意兒,此刻裝了滿滿一兜,拎在她手上,把掌心勒出深深的一道痕跡,她連拎著的手勢都沒換一下,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痛。她朝每個進場的人笑著,低下頭的時候就麵無表情地休息一會兒。好不容易發完,裡麵通知閉場,她抬手在額頭一擦,濕漉漉的一手汗。場務總負責人也是TD俱樂部的成員,姓高,來兼職的幾個女生都暗地裡叫他高場工,此刻他步履匆匆地走進賽場,順帶招呼大家進去:“快快快!沒看見閉場了嗎?進去幫著安排一下觀眾席!”高場工忙得焦頭爛額,擱下這一句又同對講機那邊應著:“哎,我知道,你說誰的板子沒測?他怎麼不早點測?快開場了我上哪兒給他找輪子去啊?”說著已經進了內場。幾個女孩跟在後頭,踢踢踏踏地走著,唉聲歎氣:“什麼啊?早知道這麼累就不來了……又賺不了幾個錢。”“哎?你不是為了看TD的大神嗎?”“早知道看大神這麼不容易我當觀眾好不好啊?還以為做工作人員能接觸一下後台選手呢,近距離要個簽名啊什麼的……”“呸……白日夢,想太多!”“你才白日夢,我告訴你,等我們TD大神下了場,我立刻擋住他的去路給他來一個驚天動地大告白……”“哈哈哈哈……快醒醒!”……許軼川跟在最後,默默聽著。“你也是為了TD大神來的嗎?”不知怎的,忽然問到許軼川頭上,讓她很是愣了一會兒。她沒料到這場女生的談話會突然把她納進來。而她的沉默,顯然讓這熱絡的談話冷了場。幾個女孩在會場裡頭站住腳,好奇而耐心地等她回答。許軼川笑笑,搖了搖頭:“我是接了兼職過來的。”“哦……”幾個女孩回過身去,失了興趣似的繼續談論TD滑板俱樂部的大神。TD大神?許軼川跟在後頭,雙手插在兜裡,麵無表情地想,TD的大神早在幾年前就退隱江湖了,現在隨隨便便來了什麼牛鬼蛇神,就敢稱大神?那這個大神,也真是夠白菜價的。走到觀眾席那頭,嘈雜的聲響讓她有點不適,隻好抬手塞著耳朵徑直往裡走,巨大的U形板就在她右前方,那將是滑板選手們縱情演出的舞台。許軼川用手勢安排觀眾就位,組織賽場紀律。由於許軼川極瘦,又生了一張顯小的瓜子臉,一米七的身高偏偏撐不起場麵。她穿著不透氣的工作服,一頭男孩一樣的短發全部汗濕,讓大家“坐下”“保持安靜”的聲音低啞又微弱,看起來就像是被苛待的童工。沒一會兒,高場工就看不下去,讓她到第一排坐著,方便伺候第一排的讚助商大老板。許軼川熱得要命,如蒙大赦地從密密麻麻的環形觀眾席上走下來,不經意瞥了一眼賽場。三個年輕人正站在舞台上交談,拿著滑板比畫,似乎在討論一會兒的演出計劃。站在當中的男生極高,從她這個視線,隻能看到一個黑黑的後腦勺,他的頭發修剪得很乾淨利落,肩背寬闊,身高腿長,微微歪著點兒頭,隻一個背影就能想象出他現在漫不經心的模樣。他單手插著兜,一塊純黑的板子被環在臂彎裡,親昵又隨意。那姿勢讓她想起什麼,微微看愣了一會兒,高場工在後頭瞄到她走神,忍不住催她:“許軼川!你還不下去給貴賓席派水?!”她才緩過神來,一瘸一拐地走下去。她坐下給第一排的讚助商派水,沒留神那賽台上的高個男生抱著黑板回過身來,百無聊賴地掃視了一圈,恰好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許軼川正在拿水,微微絆了一下,不堪驚動的左腿又開始疼起來。懷裡的水叮呤咣啷砸落一地,有位貴賓席上的老板扶住她嘖了一聲:“阿高哪裡找來的小子,毛手毛腳。”許軼川吃痛地抬起頭,露出一張雪白的巴掌臉來,一雙杏眼極其傳神,隻可惜她表情太木,半點煙視媚行的風情也無,平白糟蹋了一副好皮相。於是扶了她一把的男人一愣,反倒笑了:“哦,是個丫頭。”許軼川吃力地起身,不無鬱悶地抓了一把自己的一頭短毛,低聲說了句“謝謝”,就匆匆把自己的臂彎從男人手裡撤出去,繼續起身派水。男人瞧著她一瘸一拐地走過身側,不知哪裡感覺到不對勁。過了會兒,助手過來通知他:“城主,咱們得上台了,音響已經調好了。”葉城還沒來得及把那詭異的熟悉感想明白,就被助手請去候場。這時,終於忙完的許軼川拿臟兮兮的手理順了一下頭發,坐在貴賓席旁加塞的小板凳上,低頭掏出手機來。蒼白的手指按在按鍵上,劈劈啪啪地按個沒完。葉城剛巧經過她的身側,這一頭短毛的小丫頭正玩得專心致誌。忍不住再往手機屏上一看,卻險些沒岔過氣去。那藍汪汪的不知是幾幾年出產的手機屏上,正飛速地扭動著一條貪吃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