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過上沒有他的人生,隻能將自己對他說過的謊坐實了,給自己找一個男朋友,不能是網上租借的,更不能請一個臨時演員,他何等聰明,我沒辦法以假亂真,就隻能來真的。而我能想到最快的途徑,就是在身邊找。大老板包了一家五星級飯店的一層,那一層足有幾百平方米,但還是人滿為患。我看了一圈後,挑了後期製作組的桌子坐下,公司的後期製作多數是單身的技術宅,老實木訥又悶騷。我剛坐下去,就有人朝我看過來,我望過去,他又飛快地掉轉頭,耳朵卻紅了一圈。我來的時候特地給自己化了個妝,換下自己的襯衫牛仔褲,從服裝組借了條裙子穿上,硬生生地擠出了幾分女人味。我這輩子雖然愛恨分明,愛著的時候一腔孤勇,一往無前,卻從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要如何勾引、如何搭訕,一時間完全無從下手,甚至想不出要說什麼,才能讓身旁那個脖子根都紅透的宅男再回頭看我一眼。為了能和秦雲開撇清關係,我大約已經失去了理智,人生中第一次急不可耐地想談一場戀愛,無論愛不愛,無論對方是誰。我絞儘腦汁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哎,我說嶽茗,難怪半天找不到你,怎麼坐這裡來了?”我回頭,是讓我來參加聚會的副導演。他掃了一桌子低頭玩手機的人一眼,不由分說地將我拉起來:“坐錯桌子了吧?祝導為了感謝你今天過來救場,我們那桌特地給你留了個位子呢,過去坐過去坐,坐在這裡你不得悶死啊!”我掙脫不開,一直被他拉過去,那桌子上確實還空著幾個位子,副導演將我往一個位子上一按,就徑直走開了。我無奈回頭,就見我身旁坐著麵無表情的陳木,毫無顧忌地吞雲吐霧,對我的到來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毛。我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想起那句老話,人生何處不相逢。公司聚會向來是熱鬨非凡,公司被知名雜誌評為最有前途的影視公司,大老板一高興,這才撒錢請客。我離開了後期製作組的桌子,便打不起精神來,今晚來的小生花旦不少,都是漂亮臉孔,但我總不能奔小明星的圈子裡去找男朋友。我坐的桌子離主桌近,來來去去都是些敬酒的人,大部分是衝著導演和陳木來的。我百無聊賴地找出手機,卻發現上麵已經有好幾條未讀短信,來自秦雲開。——你現在不在家,在哪兒?——女孩子彆太晚回家。——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接你。收到短信後我大約明白過來,這幾日秦雲開並非沒有出現,他出現了,隻是沒有直接來到我麵前,但最起碼已經來到了我的公寓樓下。否則此刻,他怎麼會知道我並不在家?仿佛還是六年前,他霸道地給我設下門禁時間,迂腐得像個舊時代的老頭,不許我熬夜,不許我晚歸,有時候玩得太晚,我又不肯回家,他也不和我吵,乾脆在眾目睽睽之下扛著我就走。可是今非昔比,我飛快地回了他兩個字:約會。下一條短信隔了許久才發來:約會時還有心思回複短信?嶽茗,我在你心裡就這麼容易糊弄?我當然知道秦雲開不好糊弄,所以我隻好弄假成真,否則我向來不喜人群,今夜何苦要勉強自己來參加這種聚會。我正在思索如何應對,忽然被一隻手摟了過去,身旁的人在說話,卻不是對我說的。“真是不巧,今晚有任務了,要送功臣回家。”是陳木的聲音。我抬起頭,就看見公司新簽的當紅花旦楊央正舉著一杯紅酒,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而她身邊站著眉開眼笑的大老板,目光饒有興趣地在我們三人中轉。陳木笑著,雖然笑意沒達到眼底,但能讓他嘴巴呈現上揚的弧度,大約就隻有他的米飯班主了。大老板笑意盈盈:“是不是傳緋聞傳怕了?最近這些女演員的聚會聽說你可一概拒絕啊。但今天不是彆的人,可是我們楊央的生日會啊,我記得你們是師兄妹呢。”我木然地站在一旁,大約也明白過來,陳木是在借我擋應酬。陳木是公司的紅人,拿了幾個獎,在這一行已經算是能說得上話的人,我在外漂泊多年,早就學會了隱忍,於是我乖巧地站在他身旁,適當微笑著配合,儘力去忽略手心裡振動個不停的手機。陳木是出了名的榆木疙瘩,脾氣臭且硬,固執得很。楊央很識相地挽住大老板:“陳木既然有事,那下次再約,有機會的。”能當上花旦的都有著傾國傾城的一張臉,楊央一笑,連我都要神情恍惚,陳木卻不動如山:“再約。”楊央開了口,大老板也安然地隨著美人走了。等他們走遠,我以為任務完成,正要坐下,卻忽然聽陳木開口:“還不走?等下半場?”我一愣,這才發現桌上早已杯盤狼藉,我自顧自地低頭思索如何應對秦雲開,竟然連東西都沒有怎麼吃。而在我身旁坐著的陳木,從頭到尾沒有提醒過一句。我並不指望這個散發著陰鬱氣質的男人能有什麼紳士表現,早聽說他眼裡隻有劇本,其他事情都是不屑一顧。他要送我回家,大約隻是要把謊圓到底。手機還在振動不停,秦雲開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進來,我乾脆按了關機,心裡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我仰頭對陳木說:“那就麻煩你送佛送到西了。”陳木不回答,拿了外套便率先走出會場。我緊跟在他後麵,出了飯店門口,就看見他揚手叫了輛計程車,扭頭看我:“喝了酒不能開車,你自己回去。”“等等!”眼看他轉頭要走,我急切之下抓住了他的胳膊。陳木扭過頭來,冷冷的目光從我手上掃過:“不認識路?”他果真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我壓住怒氣,好聲好氣地解釋:“你就這麼走了,路上難保遇到認識的人,要是被大老板或楊小姐知道了,總說不過去。”陳木雖然又冷又木,但到底心裡通透,知道我說得在理,他也不再回話,默默上了計程車。我報了地址,之後就一路無話,陳木一直沉默著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扭頭看陳木刀刻一樣的側臉,手心裡忽然潮濕起來,這個決定做得實在倉促,我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要留住陳木,堅持讓他送自己回家。做這些的時候動作先於意識,可是我一回神,就知道自己的急切是為了什麼。車子到了公寓附近的時候,我扭頭對陳木說:“麻煩你下一下車。”陳木看了我一眼:“怕我在這裡也會遇到熟人?”他說得嘲諷,但到底還是下了車。我鬆了口氣,扭過頭,就看見不遠處路燈下停著的白色路虎。即便秦雲開隻送過我一次,但關於他的一切我都無法避免地熟記於心,包括他車子的型號和車牌號。我頓了一下,轉頭對陳木說:“送到這兒就好。”陳木不清楚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讓他下車隻是為了說這一句話,大概顯得很是古怪。但送我回來本非他的本意,他如解脫般點點頭:“再見。”“等等!”我在他即將轉身的時刻叫住他,狠了狠心,湊過去,吻在他的臉頰上。我知道他下一刻就要驚怒滿麵,在他動手推開我之前,我用儘力氣抱住了他。“我今天好歹也幫了你一次,你就當有來有往,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放手以後你轉身就走吧。”我語速飛快地說完,放開了他。陳木要掙紮的動作頓了一下,似乎一時半會兒弄不清我的意圖:“你不是女星,現在也沒有狗仔隊跟著,你這樣上不了位的。”此時已經沒有時間再和他解釋,我輕輕推了他一把:“走吧。”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雖然困惑,卻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