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陳木(1 / 1)

——你可以躲著我,但起碼記得去換藥。距離秦舒車禍過去了數天之後,我的手機裡收到這樣一條沒頭沒腦的短信,沒有署名,號碼亦是陌生的。看來如今確實是沒有秦三少查不到的東西,我的手機號碼他知道了,怕是連我的住址和工作地點他現在都了如指掌了,可是他沒有來找我,我惶惶了幾日,終於鬆了一口氣。周末的時候,我打起精神去醫院看秦舒,順便給左腳的傷換藥。秦舒恢複得很好,雖然不能下床,但看她躺在床上指揮孔深給她削蘋果的樣子,就知道她離康複的日子不遠了。她對我幾日沒來看她怨念頗深,噘著嘴瞪了我數分鐘,才恨恨地說了一句:“沒良心的!為了躲雲開那小子,連看都不來看我了!”我連忙賠笑,低頭認錯:“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秦舒“哼”了一聲,接過孔深削好的蘋果,扭過頭咬得哢嚓響。趁著秦舒在鬨彆扭不理人,孔深將我叫到門外:“沈明軒的事小舒她不知道,你彆跟她提起。”我愣了一下,那時她傷重,大家都是瞞著她的,可是如今在同一個醫院裡,等她可以下床了,按照她的脾性,隻要逛上一圈,哪還能不知道沈明軒的事?孔深似乎猜到我在想什麼,垂下眼瞼:“我和沈家交涉過,他們現在已經給他轉了院,而且人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數。但無論他能不能醒過來,我希望小舒永遠都不知道。”說這話的時候他抬眼看我,我莫名從中看到了一絲決絕和恐慌。我們都太清楚秦舒的為人,即便她從不愛沈明軒,但是他為她落到這種地步,她不會怪他破壞她的婚禮,隻會為他愧疚一生,不得安寧。而在愧疚之下她會做出什麼選擇,我和孔深都不敢想。我點了點頭,算是答應孔深保守秘密:“這樣也好,沈家應該也不想他再和小舒糾纏了。總之……你們好好的。”愛情裡,愛得最卑微的那個人犧牲得最多。而我自私地為了秦舒做了這樣一個選擇,我希望她永遠安寧,去愛她愛的人,而不是背負罪責惶惶不安,即便這樣,對沈明軒有太多的不公平。我和孔深在門外自顧自沉默的時候,秦舒在病房裡已經坐不住了:“喂!嶽茗,你不會真的走了吧?”我驚醒過來,連忙走進房間裡,而孔深還像一尊雕塑一樣站在房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秦舒對我發脾氣向來不會超過20分鐘,剛才還一臉烏雲密布,現在已經多雲轉晴,拉著我的手撒嬌要吃葡萄。我給她剝葡萄,她就像個小孩一樣巴巴地看著我,愣是把自己的眼睛給看紅了,半晌後才有些委屈地開口:“嶽茗,你一走就是六年,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和雲開,都很想你。”我的動作滯了滯,即便如今回到舊地,見到這樣多的故人,可是聽到那個名字,我始終還是不能釋懷。我把剝好的葡萄送到她嘴邊,她囫圇地吞了,又問我:“你和雲開談過了嗎?”“沒什麼好談的了。”我知道這話題終究是避不過了,“我和他早就結束了。”秦舒直直地看著我,看了很久。我不知為何有些怕她的目光,轉頭去看窗外。窗外的陽光落在榕樹茂盛的樹葉上,蔥蔥鬱鬱,我盯著那一大片陽光,直到眼睛有些花了,才聽到她開口。她說:“嶽茗,我不知道當年你們究竟是怎麼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雲開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他從前是什麼樣子,你和我都清楚的,你走了之後,他一個人跑去國外開荒,愣是把快要倒閉的分公司撐起來。那幾年他每天都沒睡過一個好覺,他那麼拚命,你難道不知道那是為什麼?”那些我在意大利午夜夢回的夜晚,我也從沒有問過,秦雲開知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句話我終究沒有說出口,我隻是笑了笑。秦舒知道我現在的脾氣油鹽不進,她最終隻能咬牙切齒地瞪著我:“反正你如果下了狠心,就狠心到底吧。”狠心到底,不要再理會秦雲開,把藕斷絲連、破鏡重圓的機會都舍棄,我和他最好的結果,大約就是各自安好。但我了解秦雲開的脾性,從小到大他都很倔,即便如今他變得比從前成熟穩重,但還是那個性子,不撞南牆不回頭。要斷了他的念想,似乎隻有一個辦法。從醫院出來以後,我直接打車去了影視公司上班。“我的祖宗,你可算來了!”場助看見我激動得老遠就迎過來,“你請假這幾天,我們組的發型都快土成七十年代的了!”我左腳還有傷,被她拉得走路時踉踉蹌蹌的。小姑娘很熱情,短短一路,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對我說了個遍,大多數是隔壁組大牌的編劇陳木和這部戲的女主角傳了緋聞。陳木近幾年當紅,拍的幾部戲票房都奇高,拿了不少獎項。人雖然如他的名字一樣沉默,時常板著一張臉,但人人都認為這是他本身自帶的藝術家的氣質,倒也有不少人趨之若鶩。在秦雲開以後,我見過不少這些號稱讓女人神魂顛倒的男人,意大利那樣一個浪漫的地方,更不缺的是情種,如今在影視公司,來來去去都是有著漂亮麵容的小生一哥,可是,他們都不是秦雲開。我的愛情像一朵向日葵,隻能向著一個太陽,離開了那個太陽,我的愛情就隻能死了。我正在出神,就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場助忽然安靜下來,我疑惑地抬起頭,就看見今天的話題男主角陳木靠在化妝間的門口抽著煙,目光透過縈繞的煙霧看過來,冷之又冷。公司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很多人都是熟麵孔,更遑論是如日中天的陳木,我自然是認得他的。小場助吐了吐舌頭,嚇得掉頭就走。可我還得進化妝間,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然而他還堵在門口,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我這幾天疲乏非常,也懶得應酬,隻是冷聲說:“不好意思,麻煩讓讓。”他還是不動,我有些按捺不住,抬起眼睛看他,卻見他熄滅了煙:“嶽茗?”我隻是一個無甚名氣的發型師,跟的是一檔不鹹不淡的室內綜藝,沒想到他居然認識我。我以為他要就我們背後談論他的事情興師問罪,誰知道他下一句卻問我:“垂鬟分髾髻會梳嗎?”我愣了一下,還沒回答,他就拉住了我的手臂:“跟我來試試!你今天到我們組幫忙。”陳木在拍一部古裝戲,戲裡女主人公的發式多變,而陳木出了名的苛刻,劇組的發型師梳來梳去都梳不出他劇本裡要求的樣子,重梳了數十次,心裡緊張下手不穩,演員的頭發都不知道扯斷多少,左右受氣,被罵得狗血淋頭,一氣之下哭著跑了出去,找不著人。公司的發型師雖多,可都不願和陳木打交道,都早就望風而逃,隻有我這個不知情的,被當壯丁抓了過來。我給演員梳頭的時候,陳木就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我覺得有些好笑,我從小到大都是那個野脾氣,我連秦雲開都能應付了,其他人我也就怕不起來了。我在一群人擔驚受怕的目光中給女演員梳完了發髻,回頭坦然地看了看陳木:“是這樣嗎?”陳木沒有看我,隻是盯著女演員打量,似乎要把人看穿了,女演員被看得頭都不敢抬。一分鐘過後,他才開口:“進棚。”自始至終,他沒有看過我一眼,也沒道過一聲謝。以前在秦舒的圈子裡,這樣心有傲氣、飛揚跋扈的人見多了,我也沒有放在心上。隻是我莫名想起秦雲開,想他少年時用嬉笑怒罵掩藏起來的冷,當時還以為自己可以暖他一輩子,但後來一路走來,也隻能歎一聲自己年少熱血時過分天真。我在陳木組裡待了一天,見識了冷血魔王如何碾壓演員和工作人員。一天下來,幾場戲的發型都不一樣,要不是我從前就喜歡研究古代發式,恐怕也得被他罵著跑出去。收工的時候,副導演叫住了我:“哎,走什麼?今天公司聯誼聚會,大老板也去,好吃好喝好玩,你走運了,這種事情不多見的。”我頓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他:“很多人去嗎?”副導演笑眯眯地回答:“老板請客,誰不去啊,何況,有很多帥哥哦!”我心裡一動,探望完秦舒之後,那個念頭又浮了起來。我太了解秦雲開,他暫時的蟄伏隻是為了更猛烈的攻勢,我讓他難受了這麼多年,毀壞的何止是他的自尊和信任,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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