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是淩晨四點。興許是聽到動靜，秦雲開回過頭來：“怎麼醒了？你想看日出？”我有些詫異：“你不會真的以為有人會來暗算我，整夜都不睡吧？”秦雲開歪了歪腦袋，沒有回答。我鑽出來，看了看遠處的帳篷，忽然明白過來，秦雲開臨時把我拉過來，這裡根本沒有為我準備帳篷，他是把自己的帳篷讓給了我。我經不住彆人對我好，輕易就要心軟，乾脆在他身邊坐下，小聲地問：“你打算坐一晚上？”秦雲開生來聰明，知道我已經猜到，微微歎了口氣：“不然怎麼辦呢？你願意和我一起擠一個帳篷？”見我沉默，他忽然靠了過來，他那雙眼睛又清又亮，像是能直接望進人的心裡。我想起晚上在河邊的那一幕，忽然心慌氣短，沒有底氣地扭過頭去。秦雲開笑了起來：“晚上在河邊沒躲我，這下你躲什麼？”我想起他和顏婧在天台那一幕，胸腔裡有股氣升起來。我回過頭去，冷冷地回道：“不過是一個吻而已，你不是吻過很多人嗎？不用費心記得。”秦雲開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靜靜地看我。半晌後，他才說：“可是，這是我第一次真心去吻一個人啊。”他撩撥人實在厲害，我自認說不過他，隻能沉默。秦雲開也不再說話，和我並肩坐著，看著天幕慢慢地變白，一輪金邊的朝日從東邊升起來。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日出，看著萬籟俱寂的世界慢慢灑滿了光，像一切都有了希望。但我大約是昨日折騰壞了，今天實在打不起精神，早餐都不想吃，也不想看見顏婧一夥人，隻能躲在帳篷裡補眠。秦舒來叫了我幾次，等她把我叫醒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她拉著我就往河邊走，既興奮又急切：“你快來看，我家那臭小子跳河了。”我一頭霧水地跟著她走到河邊，就看到岸邊圍了好些人，見我來都紛紛讓開。一個叫阿凱的擠眉弄眼地說：“我說嶽茗，你喂雲開吃了什麼藥？我認識他這麼久就沒見過他這麼拚命。”我疑惑地扭頭看向秦舒，她滿眼發光地跟我解釋：“這小子一大早就把人都叫醒，抓了壯丁一個個踹下河，讓他們幫你找玉佛。後麵彆人都上來了，他還在找呢。這小子這兩天是越來越帥了。”這裡是河的上遊，指不定那塊玉佛早就被水衝走，他這麼找不但無濟於事，還很容易出事。我站在邊上，不斷喊他：“秦雲開，你上來，你彆找了！”然而過了半晌，不但秦雲開沒有回應，河麵也一點動靜都沒有。有人擔憂地說：“都潛下去很久了，彆是出事了吧！”秦舒在一旁立即截住話頭：“去你的！烏鴉嘴！”我越想越不安，脫了鞋就要下去找他，卻被秦舒一把拉住：“你彆擔心，臭小子水性好著呢！”我隻好半跪在河邊，一聲聲地喊他的名字。隻是河麵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越來越慌，正打算不管不顧地往下跳時，水麵忽然有了動靜，秦雲開帶著一大片水花，從水裡冒出頭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他舉過頭頂的手上捏著一塊小小的淡綠色物體，顯得格外矚目。好在，他無事。周圍響起一片掌聲和起哄聲，我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半晌回不過神來。秦雲開抹了一把臉，朝我這裡看來，忽然笑了笑，又潛了下去。我低頭去看的時候，正碰到他遊了過來，他冒出頭時，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沒有他動作快，他一躍而起，伸長了手鉤住了我的脖子，我低頭的那一刻，正好看見他笑著揚起頭來，不由分說地吻住了我。他再次吻了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不同的時間，同一個地點。耳邊是熱鬨嘈雜的人聲，卻比不過我胸腔裡，一聲響過一聲的跳動。即便後來我無數次否認，卻又不得不一再承認，就是那一刻，我嘴角忍不住泛起了笑意的那一刻，我愛上了秦雲開。從今往後，我再也難以自拔。那一次野外生存的活動隻進行了一天一夜，顏婧一行人大約是受了刺激，不願再待下去，就有好一些人散了。恰好秦舒手上有傷，需要儘快打破傷風，我們就一同出了山。隻是從那以後，我沒有再去見秦雲開。我深知自己與秦雲開之間有天壤之彆，也許以後距離會縮小，但不是現在。況且離我出國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我見過許多異地分居最後離散天涯的戀人，所以我堅定了心意，和秦雲開保持距離。我從花店辭了職，換了一份兼職，並交代秦舒三緘其口，不能對秦雲開透露我兼職的地址和聯絡方式。秦雲開似乎知道我在躲他，一直到我出國，他都沒有再來找過我。這期間秦舒來找過我。我們坐在冷飲店裡，秦舒旁敲側擊地問我：“你真的對我弟弟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抿了抿嘴，堅定地搖頭。秦舒一臉遺憾地看天：“多可惜啊，這臭小子認識你之後，都不胡亂鬼混了，以前見誰都笑，現在是個雌性生物他都要保持距離……”見我在聽，她就興致勃勃地湊過來：“我派沈明軒去打探了，那臭小子說，因為以前沒在意的人，所以可以隨便玩，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說完她一臉期待地望著我，我假裝不知道秦雲開口中在意的人指的是誰，隻低頭默默地將杯子裡的冰可可一飲而儘。秦舒幾次討了沒趣，漸漸就不再提了。出國的那日，我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背著一個舊背包登了機。我的父親依舊忙著工作，並沒有來送我。好在有秦舒舍命陪君子，她退了頭等艙的票，換了經濟艙的，就為了和我坐一起，一路可以談天說地。那時候我對舊金山尚且充滿希冀，帶著無限的向往，我和秦舒一起在那裡站穩了腳跟。托秦舒的福，我住上了環境極好的公寓。公寓是秦舒父親備下的，不需要租金，兩百多平方米，家居用品一應俱全。我分攤不起公寓的房租，一心要住宿舍，秦舒一哭二鬨三上吊，最後用她怕鬼的理由將我留了下來，和她同住。她用心至此，我就沒有再拒絕，隻是將打掃衛生、煮菜做飯等家務活統統包攬了下來。舊金山陽光遍地，每天的天氣明媚得讓人滿心飛揚。我每日忙著熟悉環境，上下課，找兼職。而秦舒剛來不久，就相中了一個叫孔深的學長，每日都要騰出時間，拉著我去網球場邊上看他打網球。這樣忙碌充實的生活，讓我一度忘了那個叫秦雲開的人，忘了他曾經給過我驚心動魄的吻。如無意外，我會在這裡為我的學業和生計奔忙，如果幸運的話，還能談一場異國戀愛。可是人生沒有如果，卻暗藏許多意外。我很快在一家離公寓不遠的咖啡館找到了兼職，我英語說得尚算可以，應付日常對話足矣，經理就安排我在櫃台派發咖啡。咖啡館生意很好，每天來的人絡繹不絕，一般情況都要排隊。這日我低著頭在咖啡杯上幫客戶記名字，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Latte without the sugar……and……I want her.”（一杯拿鐵不加糖，還有，我要她。）我抬起頭，就看見多日不見的秦雲開站在點單隊伍裡，他站在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身旁，卻絲毫沒有落於下風，英俊挺拔，春風滿麵。他麵帶微笑地看了我一眼，又轉頭朝經理低語了些什麼，最後一句倒是讓我聽得真切。他說：“That's my girl.”（那我是女朋友。）旁人也聽清了，都轉過來笑著看我。我自認臉皮夠厚，也被看出了一臉的熱氣。不知道經理是怎麼被他說服的，竟然給了我20分鐘的休息時間。我和秦雲開站在咖啡店外的樹下時，隻覺得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