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謠柳眉緊蹙,杏眸瞪得溜圓,巧言道:“普天之下,率土之濱,俱歸吾皇所有,若是美滿姻緣卻要有千裡之隔,豈非太過分裂和繁瑣?吾皇三宮六院的各宮妃嬪,不也是雲集四海閨秀?難道聖上一世英明……”“大膽!”白湛麟臉色鐵青,氣惱不已,青筋都從額頭凸起,聲線高亢許多地喝罵道:“你這話,怕是大逆不道!隻怕尚書大人,也保不了你——”“天下本應大同,大同是為一家。”千鈞一發之時,一個清朗溫潤的男子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這確是本王聽父皇親口說過的話。”華謠聞聲一怔,先是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但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待她回過頭去看時,卻是驚得一雙杏核兒般的瞳孔險些從眼眶裡跌了出來……那適才趕來自稱“本王”的人,的確是她的故交,莫名其妙就遇見的故交——那人便是先在巷子口為她解圍、後又連續購買數日同心結助她開店的男子。花彥——華謠心中疑竇與驚愕並存。但還不等華謠反應過來,白湛麟就已先行叩拜大禮,其禮數周全就似麵朝聖上,朝花彥垂首恭敬道:“下官拜見璉王殿下。”在白湛麟行了禮之後,薑楚楚鳳目輕眯,但麵容卻端莊嚴肅,也俯身跪道:“妾身拜見璉王殿下。”眾媒婆麵麵相覷,又不敢置信地打量著華謠與花彥,最為驚詫的還是那閆鬥鬥,那日閆鬥鬥在街巷毒打華謠,華謠被花彥所救,而這花彥竟是當今聖上與中宮皇後嫡出之子璉王,這可嚇破了閆鬥鬥的膽。閆鬥鬥驚駭萬分,趕忙和眾媒婆一並跪拜行禮,紛紛口稱道:“妾身拜見璉王殿下,殿下千歲。”儘管華謠與花彥有數麵之緣,比那些媒人與花彥親近了許多,也知道花彥此番現身是要為她結尾,但才得知花彥真實身份的華謠,也與那些媒人驚詫的表情彆無二致,雙腿僵硬地杵在地上,看著周遭的所有人都朝花彥跪了滿地。華謠看看滿地跪著的人,又看了看春風滿麵的花彥,還是滿臉的不肯置信。眾人口中的璉王殿下——便是當今聖上曲襄孜與中宮皇後沈無胭嫡出之子,也是承王的胞弟,更是儲君行列裡,呼聲最高的人選。華謠從上次父親在府內稱病不朝一事得知,如今朝上因立儲之事紛爭不斷,但卻並非是數位皇子奪嫡,而是在中宮皇後的兩個兒子裡——承王與璉王之間,發起了群臣參與的角力。聖心難測,無論是承王,還是璉王,他們的封號的意思,皆有繼承之意,群臣都生怕站錯了隊伍,但中宮皇後沈無胭卻是打心眼兒裡偏袒這小兒子璉王。究其原因,是因為當年皇後沈氏誕下長子承王時,尚非中宮之位,而隻是妃位,後逢先皇後崩逝,沈氏誕下璉王當日,才被正位中宮。因此,朝中有人妄稱承王隻是庶出,而璉王才可稱之為嫡出的說法甚囂塵上,兩個皇子的身世在宮內飽受私下詬病,傳言兄弟二人也不甚和睦。但由於沈氏一心要打壓對手藺氏,圖謀皇太後之位,甚至親自靠母家為傳言中根正苗紅的嫡子璉王爭取支持的聲音……這也難怪眾人看著璉王的到來,都似逢狼虎,極儘諂媚和恭迎。花彥含笑看著華謠,華謠呆愣地怔在原地,花彥看著華謠的神情,先行開口說道:“華小姐平日裡伶牙俐齒,聰穎無雙,怎如今見了我這老朋友,卻連個好友間的招呼,都不屑打了?這生意雖是紅火,但也不能這般目中無人,忘恩負友啊——上次走得急,卻忘了告訴你本王的名諱,如今,便與你重新相識一番,本王名諱為——卓彥。”華謠被他這末尾一句話氣得雙頰酡紅,分明是他騙她,如今倒成了他“忘了”,真是好一個璉王殿下,好一個曲卓彥——華謠當真哭笑不得,這世界上願意以假名兒示人的男子,都教她撞見了,還都偽裝假名的姓氏是“花”,可真是令人失笑。儘管如此氣憤,但華謠還是仔細聽了曲卓彥的一席話,知道他話中意有所指,無論是那句“好友”,是那句“生意紅火”,都是花彥要告訴在場的眾人,這華謠店裡的生意紅火,是與他有關係,要暗示他們不能過分開罪華謠。但素來性子剛烈的華謠,卻偏偏不願受這嗟來之食似的幫助,華謠突然回過神來,猛地一屈雙膝,往地麵一栽,便直挺挺地跪了下來。照理說,華謠和華仲衍是父女,華謠則是官員之女,更是有品階在身的世家小姐,實在無須向皇親行跪拜大禮,但這番她行的跪拜大禮,卻是和平民一樣規矩的禮數,她用嚴肅的神情告訴了在場眾人,她絕不搞絲毫的特殊,問安的聲音也是翠聲朗朗,擲地有聲:“民女請璉王殿下安。”“華小姐與本王是故交,不必多禮。”曲卓彥被華謠這份執拗惹的有些尷尬,“況你是尚書大人千金,這禮——行之過甚。”“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禮法不可廢。”華謠開門見山地道明心意,但因他提到尚書大人千金一事,又覺得不可再丟父親的臉麵,因此又改了個稱謂,按曲卓彥所言站起身來,又深深地把纖腰欠下,朗聲道:“請殿下再受臣女大禮。”“平身。”曲卓彥實在無奈於華謠的行為,低頭看著跪在腳邊的白湛麟,已經從額頭流下些許汗水,便知眾人行禮甚久,也一揮手道:“都起吧。”“華小姐所言,似乎並無不妥,她方才的話,確是本王曾聽父皇說過的。”曲卓彥轉眼對起身的白湛麟道,“如此不加考據,就要亂加罪責給華小姐,莫非真是落水的鳳凰,山雞也不如了,難道白大人莫非真的是要白當了一回人才是?”“殿下說笑了。”白湛麟奉拳作揖,垂頭謙遜地賠笑道:“但下官隻是覺得,聖意不可由臣子妄加揣測,怕華小姐禍從口出,這才提點了她一二罷了。”但曲卓彥還沒有回話,就又有一男子從眾人身後開口說道:“聖上素來重視王子與庶民同法,這官媒署的製度早就該改了。”男子話音剛落,華謠就舒了舒眉,她與男子相識已久,已對這聲音無比熟稔了。但眾人還不知來者是誰,便循著聲音看去,男子身著一襲長袍,那長袍是茭白的顏色,略帶一絲鵝黃,儘管是素色,但也不掩蓋那男子非凡的氣質。男子身後站著華謠熟悉的人,現在,應當是華謠的姐夫——華青衿的夫婿,林長風。白湛麟被曲卓彥訓斥一頓,又聽旁人附和華謠,更是惱羞成怒,轉頭便伸指朝男子道:“你又是哪兒來的刁民,膽敢妄議尊上!”華謠隻聽聲音,便認出來了,這男子,是曲舯弈。曲舯弈朝華謠一笑,華謠也回以一笑,這種默契像極了當時在辦神醫相親大會時的場麵——她在樓上躲著,曲舯弈在樓下贈銀問診,兩人也是相視一笑。不過,最令華謠不解的是,最近假稱自己姓花的人,竟然最後都姓曲?!華謠心中暗自想到,難道他們……然而在接下來發生的事實上,華謠心中的猜想,果然成了真。“噤聲!”曲卓彥竟然先行開口截斷白湛麟對曲舯弈的嗬斥,隨後,曲卓彥又恭敬地朝曲舯弈作揖:“參見皇兄。”曲舯弈一揮臂,示意曲卓彥免禮,但他墨眸突然黯淡下來,那是華謠都未曾見過的陰鬱顏色,但曲舯弈麵上還是笑著對曲卓彥說道:“阿彥,你方才的話,可說的有些多了。”曲卓彥迷惑道:“皇兄這是哪兒的話……”曲舯弈又笑答:“偏心眼兒偏的可有些過了。”華謠倒是猜到了曲舯弈話中玄機,他無疑是覺得曲卓彥袒護她的話,有些太過於明顯了,而為替華謠解圍,甚至假稱華謠所言,便是聖上所言,這若是傳到有心人耳中,曲卓彥與華謠,皆難以辭罪。曲舯弈身份的揭露可把白湛麟嚇的慌亂不已,他看著曲舯弈的臉頰,滿眼的驚恐:“您……您是……”曲舯弈身後林長風朝曲舯弈的方向奉了個揖,對眾人朗聲道:“這是承王殿下!”華謠聽到曲卓彥喚曲舯弈皇兄時,還沒覺得如此震撼,可當林長風親口揭露曲舯弈身份時,華謠才心下亂了章法,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曲舯弈,一雙杏核兒似的瞳險些沒從眼眶中掉落出來。在場的眾人又幾乎是同時目瞪口呆地再跪下來:“承王殿下千歲。”白湛麟也是跪拜下來叩首,頭也不敢抬起來了,隻口稱道:“官媒白湛麟參見承王殿下。”華謠看看曲舯弈,又看看曲卓彥,再看回曲舯弈,失控地後退了兩步,驚訝令她語塞得一句完整話也講不出來:“你……你們……竟然……”林長風看著華謠,生怕眾人數落華謠失禮,便又道:“還不見過承王殿下?”華謠此刻心中羞憤難當,既惱怒曲舯弈與她相識以來隱瞞身份,不曾據實以告,也氣惱自己沒能早些識破他的身份,更是氣焰不消,暗自咬著銀牙,麵上冷若冰霜。她將脊背挺得很直,隻是稍稍彎曲了膝蓋,不冷不熱道:“拜見承王殿下。”曲舯弈見華謠這個神情,似乎已經是意料之中,林長風在他身後也掩不住地偷笑,曲舯弈輕抿雙唇,抬臂道:“免禮。”“原以為皇親皆是一言九鼎。”華謠很快就直起了雙膝,咬重了那一個“皆是”,先是目光朝曲舯弈一瞥,而後又朝曲卓彥遞過一記白眼,又陰陽怪氣兒地回道:“如今,果不其然——您說今個兒來買同心結,果然就來了。”這無疑是一句反話,所謂的“皆是一言九鼎”,無疑是要意指這兄弟二人都對她橫加欺瞞誆騙,她卻還真當二人為至交好友去了,如今雙龍真身現出,在華謠看來,似乎是辱沒她智商的舉動。在她眼裡,這所謂的解圍,她一丁點兒也不屑要。“各行有各行的規矩。”閆鬥鬥顯然是看出來曲卓彥和曲舯弈二人先後到來的意圖,無疑都是要為華謠洗刷罪名,她雖生性玲瓏,但她的妒心太重,因此便扭著身子上前,不悅道:“莫非二位殿下到了,便能輕而易舉地替華媒婆洗刷罪過了?”這話入了曲舯弈的耳,曲舯弈卻隻胸有成竹地一笑,反問道:“誰說本王是要替華媒婆洗刷罪過的?”閆鬥鬥神情變得愈發緊張和難堪。就在此刻,林長風淡然朝身側小廝道:“傳盧氏。”閆鬥鬥聽見“盧氏”二字,霎時雙眼一眯,滿臉陰謀敗露的沮喪。\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