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奔波,讓林音希疲倦不堪。上了車,知道這是個安全地帶,她和江照不過才說了兩句話,困意便席卷了她,江照正想問她是回家還是去他家,她已經睡著了,呼吸聲均勻卻沉重。江照毫無目的地開車繞了一圈,路過樹園,扭頭一看,她仍在沉睡,便也沒有停下來。天已經大亮,行人和車馬逐漸變多,陽光懶懶地打在車窗,他看著她的睡顏,竟也覺得困,索性將車開回了星海彙。所以,林音希是在江照的床上醒來的。這一覺,她睡得很熟,隻記得自己是在江照車上,還在和他說著話,下一秒已經失去意識,再睜開眼,發現周遭的景物已經變了樣,簡潔寬敞的房,灰白相間的條紋床單,窗簾溫柔地閉合著,隻有未關緊的房門露出一點點的光。她睡得太久,頭昏腦漲,好一會兒才辨認出這是江照的房間。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現在是什麼時間?林音希忙從床上起身,出了房間,看到玻璃落地窗投映出的江景夜色才知道這會兒已經是華燈初上。她看不到江照,正匆匆忙忙準備穿鞋離去卻聽到他的聲音詫異地從背後響起:“你去哪裡?”林音希回頭,發現江照圍著她之前買的卡通圍巾,手裡還拿著勺子,他站在燈光裡,頭發泛著毛茸茸的金黃色,一瞬間,她有些恍惚。“你愣什麼,我問你去哪裡?”“我……我以為你不在,所以要走。”“走?走去哪裡?”“上班。”說完,她覺得不對,又道,“我不知道怎麼會睡到這個時候,我今天要上班沒請假,我要回報社一趟。”江照嗤笑:“現在幾點了,大家都下班了,你還回去乾嗎?難道要加班嗎?早上你在車裡睡著了,我叫不醒你,隻好把你抱上來。我說林音希,你看著個子小,怎麼那麼沉?”林音希被這麼一說,微微窘迫,站在玄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低頭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肉,最近明明沒怎麼吃飯,難道還胖了?江照逗夠了林音希,又道:“早晨好像你同事打電話來,我接了,說你不舒服,麻煩她幫你請假。”林音希去看手機,果然,有來自辦公室固話的已接來電,心稍稍放了下來。“你在做什麼?不是在做飯吧?”她不問還好,一問,江照的臉色驀地變得陰沉,氣勢洶洶地進了廚房,又將門關上,不忘叮囑:“彆進來。”林音希覺得好笑,猜出他應該是在做飯,但聞不到香氣,隻聽到叮叮當當的鍋碗瓢盆碰撞聲,想一探究竟,又覺得他愛麵子,要是闖進去,他指不定會惱羞成怒,她便坐在沙發上等著。過了半個多小時,廚房的動靜終於停止,依舊聞不到食物的香氣,林音希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江照出來。她終於按捺不住,躡手躡腳走向廚房,輕輕地推開了門,隻是一眼,她便愣住了。之前那個乾淨簡潔的現代化廚房此時完全變了樣,地板上、案板上都扔滿了食材,沒錯,就是扔,各種肉類、海鮮,還有配菜被隨手亂扔,簡直堪比菜市場,更恐怖的是水槽堆滿了碗筷,還有幾隻缺角的碗,江照正按著爐子上鍋的鍋蓋,麵目猙獰,裡麵時不時有“咚咚”聲傳出。“你在乾什麼?”林音希盯著看了半晌,忍不住出聲問,“星球大戰?”聽到林音希的聲音,江照簡直如臨大敵:“你來做什麼?不是讓你不要進來嗎?”“廚房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我來看你在做什麼。”“沒什麼,你快出去吧!”說著,他騰出手來推林音希,卻沒想到就這麼一個動作,他扣著鍋蓋的手一鬆,裡麵的東西像是找到突破口,從縫隙中探出了頭。林音希與那隻遍體鱗傷、腳上還纏著繩子的螃蟹大眼對小眼,大概明白了廚房的動靜為什麼這麼大。江照一看,心如死灰,生無可戀地將林音希推出了廚房,自己也跟著出來,隨手將門一關,也不管那一屋子狼藉,眼不見為淨:“走吧,我們出去吃飯。”“那廚房怎麼辦?”廚房簡直是災難大片現場既視感。“明早會有阿姨來收拾。”最終,還是林音希收拾了臟亂差的廚房——將被江照重擊受傷潛逃的螃蟹抓回來,將滿地的新鮮食材洗乾淨,一一歸類裝進保鮮盒,放到冰箱,將碗碟放進洗碗機,又將打碎的部分扔掉,將鍋碗瓢盆重新刷洗乾淨。江照家裡沒有砂鍋,做不成他最愛的海鮮砂鍋粥,她倒是發現了意麵,便用他特意讓人送來的海鮮做了意麵。幾隻螃蟹沒有用上,那隻與江照上演了人蟹大戰空運而來的螃蟹,被林音希關在了水池。江照心心念念想吃海鮮砂鍋粥,原本打算自己做,沒想到林音希做起來簡單得不得了的事情,在他手上變得如此困難。他坐在客廳看郵件,聽見廚房裡傳來的水聲,還以為林音希煮了粥,沒想到,端出來的卻是意麵,麵上不覺帶了嫌棄:“粥呢?”“沒有砂鍋,做不成。”“我可以讓人送來。”江照一臉理所當然。“可是我一天一夜沒吃飯,餓了。”林音希問,“你呢?我睡了一天,你吃飯了嗎?”話音剛落,江照的肚子便傳出一聲可恥的抗議聲。林音希想笑,但見江照板著臉也不敢笑,拉著他坐到了餐桌邊,將叉子遞到他手中。江大少爺勉勉強強地應付了兩口,估計是覺得味道不錯,又吃了幾口,餐盤很快見底,吃完十分吝嗇地給了評價:“比不上砂鍋粥,但還成,下次再做。”林音希憋著笑,她餐盤裡的麵還剩一大半。江照吃飽喝足,溜達去廚房看戰場,估計是心情好,拎著一隻無精打采的螃蟹從廚房裡出來:“這是剛剛那隻螃蟹,怎樣,把它養起來?”他讓人送來六隻螃蟹,也難為他能從裡麵挑出這一隻。從來不喜歡小動物,也不喜歡小孩子的江先生善心大發要養螃蟹,不禁讓林音希有些為難:“養在哪裡?我不會養。你會養嗎?”“之前見西讓人送來了個魚缸,好像放在儲物室裡。”待他將魚缸搬出來,林音希徹底無語了,那是個將近一米五長的生態景觀魚缸,是傅見西送給他的,連帶了一缸深海魚珊瑚海葵,不到兩個月都死了個精光,鐘點工阿姨便將魚缸搬到了儲物室。用這麼大的魚缸來養螃蟹,實在不明智,但見江照興致勃勃,她便和他下樓去超市買了個小魚缸,網上搜索了一番,知道螃蟹愛吃魚蝦,又去買了小魚和蝦米。林音希見他興致盎然,不忍心告訴他,螃蟹其實很難圈養,離開海水,無論給它營造多麼相似的環境,它都無法生存太久。接下來幾天,江照興致勃勃地養著這隻差點將他咬傷的螃蟹,甚至還給它取了名字,隻是過了四天,它便死了。林音希下班,江照的車已經開到了報社樓下。這幾天,江照休假,卻成了她的專屬司機,接她下班,與她一起回到星海彙做飯,看電影,又將她送回樹園。不是沒有提過讓她留宿,在她拒絕後,江照也沒有勉強,他尊重她,隻是低下頭吻她。“不要。”“我說了,我不需要你來守護我。”江照知道,每次他吻她,她都會失去聽見他名字的“異能”,她害怕他遭遇什麼危險。但他想靠近她,想吻她,想與她在一起,無論是以任何條件為代價。這些天,他們就這樣膩在一起。江照不曾提起林萍,林音希也不曾提起葉家,那些禁忌的話題,誰也沒有去提起,好像這樣,所有的過往和傷害都是不複存在的。直到這一天,江照照常接林音希下班。下了車,他的第一句話是:“小蟹死了。”沒錯,小蟹便是江照給那隻螃蟹起的昵稱,和他一起漂洋過海而來的螃蟹都進了他們的肚子,它卻因為頑強抗爭而留在了他家的魚缸,但它的生命仍舊短暫,今日他給它喂食,發現它已經死了。林音希有些難過,雖然隻是一隻螃蟹,但她與江照很用心地飼養,寄托了希望,可它的生命仍舊短暫。早已知道結果,早已做好準備,可當悲劇降臨的那一刻,她仍舊無法抑製悲傷。就像這些天,他們刻意回避了一些話題,但無論怎麼粉飾太平,存在的,依舊存在。“我前些天去做了親子鑒定,明天可以拿報告。”這是這天江照對她說的第二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