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林音希與傅見西仍坐在警局。那襲擊林音希的醉漢被傅見西製服後,便報了警,他們也要到警局錄口供。醉漢遭到林音希的重擊,又被傅見西打了一頓,身上多處骨折,酒也醒了大半。最後證實,那是個剛離婚的酒鬼,傷人沒有彆的原因,隻是因為喝醉。被警察帶往醫院救治時,人已經陷入了昏迷。“我們是正當防衛。”傅見西說。警察做著筆錄:“傅先生,這已經是防衛過當了。”最後的結果是,傅見西叫來了自己的律師。離開警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兩點,林音希內心仍是抑製不住的憤怒:“太過分了,為什麼說我們防衛過當,難道我們就要任由他傷害自己不能反抗嗎?”傅見西看她因憤怒漲紅的臉,沒有告訴她,當時與醉漢扭打在一起時,他是下了狠手的,恨不得給對方一個了結。“對了,你怎麼回來了?”“我走了一段,想起有封信要給你,打你電話不通,所以就折返了。”他沒有說的是,當時他打不通她的電話,腦子一片空白,拚命地往回跑,誰知道便看見了這一幕。“信,什麼信?”“方桃從美國寄來的信,我前些天去福利院,院長說你好久沒有去了,讓我轉交給你。”林音希不禁有些內疚,的確,她已經很久沒去福利院了,答應孩子們說會帶玩具去看他們也忘記了,若不是傅見西提起,她都忘記方桃出國之前同她講,會給她寫信。“信呢?”傅見西是帶在身上的,可是他卻說:“我放在辦公室了。”他還在擔心林音希會追問不休,卻聽到她一聲尖叫:“天啊,你的手怎麼了,怎麼那麼多血?”原先隻是覺得手有點疼,他也沒有注意,一摸,果然滿手的紅。因為傅見西受傷,原本準備送他們回家的律師又將車開到了醫院,掛了急診。傅見西的手臂是與醉漢扭打在一起時,碰到了旁邊的欄杆劃破的,因為欄杆是鐵的,且帶了鏽,所以要細致清理,還要打破傷風,以防感染。林音希身上也有幾處輕傷,一並做了處理。她在醫院的走廊等傅見西,律師不知道去了哪裡,她的精神有些疲倦,正想著還好李星晚上回了家,不然她這個點沒回去,不知道李星有多著急。就在這時,她聽到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詭異又清晰。林音希抬起頭,便看到江亞男從走廊那端走來。她下意識地起身,挺直了脊梁,握緊了拳頭,可她的心卻仍在顫抖,說不清楚是憤怒,還是害怕。江亞男一步步朝她走近,帶著一點蔑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她還來不及開口,江亞男一個巴掌已經甩在她的臉上。“我說了,讓你離傅見西遠一點。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和你那惡心的媽學的嗎……”“啪——”她的話未說完,林音希已經反手一巴掌打了回去。“她死了!我媽已經死了!”林音希在她的震驚和憤怒中後退了兩步,防止她襲擊自己,“還有,我不欠你什麼,你憑什麼打我?我們不是螻蟻,可以任你侮辱欺淩。”這一巴掌不僅是為自己,更為林萍。林萍縱然不是什麼好人,她已經為她犯過的錯付出了代價,不應該被這麼一次次侮辱。江亞男估計一輩子都沒被人打過,被這麼一打,愣了,手顫抖著指著林音希:“你什麼東西,你竟敢打我!”她還想追上去,卻被身後的人按住。傅見西不知什麼時候從病房出來,手上還帶著輸液的針頭。他沉著臉,不知道是因為江亞男,還是林音希。“她打我,你瞧見了嗎?她打我……”傅見西說:“你……你先回去吧。”他沒有說稱謂,林音希卻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說,低聲說了句“對不起”便轉身後,走了幾步又頓住,補充道:“今晚真的謝謝你。”傅見西望向她,無可奈何地搖頭。離開醫院時,她仍舊能聽到江亞男絮絮叨叨的罵聲,而傅見西,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天已經微微亮,這座城市還未從沉睡中蘇醒。但醫院門口從來不乏出租車。這裡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人匆匆趕來,又滿臉愁容地離去,一張張表情悲痛的臉,在常年守在醫院門口的司機們看來,並不會引起什麼情緒,見得多了,也就變得冷漠了。林音希麵無表情地看著招攬顧客的出租車,正準備上車,卻看見對麵駛來一輛熟悉的車。她微微一怔,連司機的催促也沒聽見,直直地朝馬路對麵跑去。這裡沒有人行道,過馬路要走天橋,但林音希卻毫不猶豫地朝對麵衝去。好在此時是破曉時分,馬路上幾乎沒什麼人,可當她翻越隔離欄突然來到江照的車前時,仍是將他嚇了一跳。他鐵青著臉下了車,看著她像小學生一樣蹦蹦跳跳跑到自己麵前,心驚膽戰,劈頭蓋臉就是一遍罵。“林音希,你是不要活了嗎?你知道橫穿馬路有多危險嗎?雖然現在是早上,但是忽然有車怎麼辦?我要是看不到你怎麼辦?還有,翻越隔離欄,要是摔傷劃傷怎麼辦?你是活太久了,嫌命長嗎?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受傷很好玩嗎?”他極少對她發脾氣,更彆說是責罵,此時卻是抑製不住自己的怒氣。但林音希卻沒有生氣,在他的數落中仍是笑著的。江照借著晨光,發現她身上有好幾處傷痕,臉上也有些腫,笑嘻嘻地看著他的模樣有些蠢。他罵不下去了,但心裡的怒氣仍未消散,掙脫她抓著自己的手,轉身便要走,絲毫沒有想到自己現在的舉動很像十幾歲和男友鬨彆扭的小姑娘。見江照轉身走,林音希似乎也急了,快走了兩步,躥到他麵前,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江照心軟了,卻仍是努力地板著臉:“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她卻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帶著一股消毒水的氣息:“阿照,看見你真開心。”他僵著身體任由她抱著,好一會兒才放下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江照接到傅見西的電話時還在沉睡,宿醉讓他頭疼欲裂,迷迷糊糊接起電話隻想將那邊的人千刀萬剮,傅見西的一句“你來醫院接一下林音希”便將他驚醒。“發生什麼事了?”“她遇到了醉漢,不過人沒大礙,我受了點傷。”傅見西說得婉轉,在他掛掉電話前補充,“剛剛我媽來了,給了她一巴掌。”原來剛剛並不是做夢,她是真的來了。醫院離星海彙不遠,他甚至沒有洗漱,腳上還穿著居家拖鞋,僅用了五分鐘便趕到醫院。她的電話關機,他還擔心找不到她,卻不想,她就這樣衝過來了。這會兒,他卻是舍不得再罵她,隻是前因後果還是要了解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林音希見他一臉嚴肅,隻好和盤托出。“你是不是又偷偷跟著我?”林音希下意識便要否認,但若她說出事實,江照或許會更擔心,她隻好說是:“你不來找我,我擔心你。”“我有什麼好擔心,我一個大男人。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很危險?”林音希說:“我學過拳擊,我不怕。”江照忍不住冷笑:“學過拳擊,還很得意?那怎麼會受傷?如果不是見西趕到,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今天的事情是意外,那個男人很高大,又喝了酒,喝酒的人力氣會比較大。否則,他不一定打得過我。”林音希認真地反省,“也是我輕敵,下次,我有經驗了,就不會有這樣的意外。”“下次,沒有下次了。”林音希正要辯駁,卻聽見江照歎了一口氣,聲音很輕,“你不怕,我怕。我是個男人,應該是我來保護你,而不是你來保護我。林音希,我說了很多遍,我希望以後你記著。”他身上穿著她為他換上的家居服,頭發還有些亂,在晨曦金色的光輝中整個人都顯得柔軟,像此刻她的心一樣。“好。”“你學拳擊做什麼?一個女孩子,為什麼學這種東西?”那句“我想守護你”哽在喉嚨,怎麼也擠不出來,她想要守護他,但到頭來,都是他為自己收拾爛攤子。見她忽然沉默,江照也沒逼問,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龐:“還疼嗎?”“疼。”“以後我會為你討回來的。”江照的聲音很輕,以至於,林音希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