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萍隻是一個剛出獄的中年婦女，並非什麼高官達貴，調查後發現她雖孤僻卻也未曾與人起過爭執，更彆說得罪誰，比起有人要費儘心思謀害她，警察更願意相信眼前調查所得到的事實，對於林音希的激動，他將之歸結於悲傷過度，不予計較。看著林音希重新坐下來，坐在她對麵的警察又問了幾個問題，她卻什麼都沒聽清，抬起茫然的雙目看著對方。或許這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過程，或許是同情她，對方並不執著於答案，起身往外走去。身邊的椅子忽然傳來了響動，林音希這才想起，江照一直在自己身邊，他的手，一直緊緊地牽著自己的手。原先警察要問她話，江照直接跟在了她身後：“她是家屬，不是罪犯，我們隻是配合調查，不是接受審訊。”林音希剛出了房間，便發現李星也在外麵等著，手裡還拿著一瓶熱牛奶，見到她便塞在她手中：“你喝點東西，我看你這樣好擔心。”她接過牛奶，卻沒有打開，隻是問：“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林音希轉頭尋找江照，發現他正麵色嚴肅地問原先將他們帶回的警察：“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將人帶走？”人，什麼人？林音希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他說的是林萍。“現在人還不能帶走，因為是意外死亡，我們要調查。”“調查？那你們到現在調查出什麼來了？我們等了這麼長時間，得到的是個不確定的答案，現在我們要將人帶走，卻又說還要調查。不是已經經過屍檢了嗎？那好，行，你們告訴我，什麼時候有結果，人我們又什麼時候可以帶走……”林音希想，如果當時江照沒有在她身邊，或許她連林萍的屍體都無法帶走。在林萍出事的前一天，林音希與林萍才爭執過，她清楚地記得那個下午的每一個細節——林萍驚慌失措要她一起離開，又在得知她與江照一起後而歇斯底裡；江照因林萍一句“不是江家的種”而震怒，瘋狂地逼問林萍卻仍未得到答案；她因矢口否認林萍的話而與江照發生爭吵，他看她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失望。可是，在林萍出事後，他還是來了。江照陪著她處理完林萍的後事，驅車與她一起回南澤，也就是在回南澤的車上，她將那個保守了將近二十年的秘密說了出來。回南澤的車上，兩人都顯得異常沉默，直到過了收費站，上了高速，江照出聲：“你昨晚要和我說什麼？”林音希卻答非所問：“我想喝一點酒。”酒倒是沒有，林音希在車裡翻出了一瓶功能飲料，一口氣喝完了一大半，她才有勇氣將話說出口：“我覺得，我媽不是意外死亡，整件事都很蹊蹺。她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我和她一起離開，好像是有人對她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讓她不得不走。結果，她還沒走，就出事了。”江照並未因為她的話而震驚，似乎一點不意外她會提這件事。早在林音希在警局將這番話第一次說出口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思考：“不是我不相信你，是這一切沒有證據，完全沒有。”他私底下找過人勘察過現場，的確是與警察說的一樣，這隻是一場意外。“我知道，完全沒有一點證據。”這些日子以來的千絲萬縷，一點一點在她的腦海裡變得清晰，將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一個人，隻是林萍已死，她沒有證據，再準確的推理都隻能是猜測。她看著江照熟悉的英俊的側臉，“江亞男”三個字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擠不出來。“為什麼，我不是江照？”江照忽然的發問讓林音希一愣，沒聽到回答，他又問了一次，“林……你媽媽為什麼說我不是江照，我不是江家的種，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林音希，我不是江照，我會是誰？”“我……”“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包括林萍不是意外死亡，即便它毫無證據，聽起來荒謬。那你呢？林音希，你真正地相信過我嗎？”“你不是江照，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以前的名字應該是叫葉皓琛。”她聽見自己平靜的、沒有一絲慌亂的聲音，“你是葉深深的哥哥，這便是我一開始不停破壞，阻止你和葉深深在一起的原因。”年代太久遠，林音希已經記不清第一次見葉皓琛是什麼時候了。林音希隻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很小很小，似乎連話都不會說，走路還搖搖晃晃，被林萍帶著去看她的老朋友許阿姨。許阿姨是林萍唯一的朋友，長得漂亮溫婉，卻嫁了個賭鬼，家中一貧如洗，有兩個小孩。印象裡的小男孩很臟，卻有雙明亮的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林萍帶來的東西，趁人不注意便搶了一瓶飲料去喝；倒是女孩，比林音希還要小一點，躲在許阿姨背後，一身不吭，盯著她身上的裙子，又迅速地移開目光。那時候林音希還小，不懂得對方眼中的惡意，隻是莫名地不喜歡葉深深，往後林萍要來葉家，她便十分抗拒。她隻見過葉皓琛一次，已經想不起他的臉，印象裡是個貪吃的臟兮兮的小男孩，眼睛很大。再後來，林萍將江照帶回家，她便覺得對方很是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直到某一天林萍又提起許阿姨，她便脫口而出：“江照和那哥哥長得好像。”“葉皓琛？”“嗯，簡直一模一樣，就是他瘦了一些。”林萍當時喝了一點酒，林音希正給她剝花生米，她心情似乎不錯，認真回憶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還真是，隻是啊，不同命啊！”的確，江照與葉皓琛長相相似，但是截然不同的兩人，一個是懂禮貌、乖巧的江照，一個是貪吃、邋遢的葉皓琛，誰也不會將他們聯想到一塊。林音希與江照相處將近一年，林萍怕引人懷疑極少回家，大多時間是林音希照顧江照，江照陪林音希解悶，告訴她天上星星的名字，給她講各種各樣的童話故事，兩人幾乎是相依為命。林萍每一次回來，都會給江照喂一些水，以至於他總是昏昏沉沉，那時候林音希年紀小，不懂得長期服用安眠藥的壞處，否則她不會遵循林萍的話。直到江照突然生病，高燒不退，任何藥物都無效，林萍才咬咬牙抱著他去醫院看病。林音希在家等著他們回來，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睡夢中，似乎聽到林萍一聲接一聲的淒厲呼喚：“江照，江照……江照，你醒醒啊！江照！”然後，電閃雷鳴，將她從睡夢中嚇醒，再睜開眼，便看到林萍滿身泥漬和汙穢披頭散發地坐在椅子上喝酒。“媽媽，江照呢？”林萍沒有回答。外麵雷聲轟隆，林音希鼓起勇氣又問了幾句，直至林萍心煩意亂，狠狠地給她一巴掌：“江照，江照，江照死了，我告訴你，他死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江照了！”林萍喝醉了，有些瘋癲，邊說邊笑，她有些怕，後退了幾步，卻見林萍猛地撲過來抓住她的領子，似乎有些清醒，“什麼江照，沒有江照。我告訴你林音希，你嘴巴給我管好，沒有江照這個人，他從來都不存在。”這一巴掌，把林音希打蒙了，她記得清楚，那是林萍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後一次。她又疼又怕，江照去了哪裡，是不是真的死了？即便心裡有千萬個疑問，也不敢再問出口。又過了兩日，林音希聽見林萍給許阿姨打電話。“小許，皓琛跟著你和那個賭鬼老公，指不定哪天就被賣掉了。你相信我，他以後一定有好日子過，你相信我……”林音希懵懵懂懂，對林萍說的一知半解，偷偷跟著她出去，果然見她去了許家。林音希等了很久，林萍都沒有出來，她隻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