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找到工作,掙錢,然後回家鄉看望外婆,給外婆蓋一座舒適的房子,去父母的墳前上柱香,燒些紙錢。她想起了多多,對,找多多,多多是肯定能收留她的。李多多,諢名多姑娘,緣自《紅樓夢》裡的鮑二家的,因為為人輕浮,隻要男人有錢或有權,都可以輕易地被搭上。多多的更貼切名字,應該是叫“拜金小姐”,當年在大學裡,她和多姑娘是一個寢室的,旁人都不喜歡又拜金又隨便的多姑娘,而她倒不排斥多多,能幫多多的時候她還是會幫。所以她入獄後,多多還來監獄裡看過她幾次。走投無路了,總不能露宿街頭吧,她隻要憑著記憶裡多多的手機號碼,在電話亭旁撥了多多的號碼。真沒想到電話還就打通了,多多在電話那一頭氣壯山河地說:“喂,哪位啊?說話大點,老娘在唱K呢!”“多多,是我啊,我是曼君,我出獄了。”她抬高了聲音說。電話亭的老板一聽出獄二字,馬上用異樣的眼神打量了阮曼君一眼。多多欣喜地讓她待在原處彆動,說十分鐘後會出現在她麵前給她接風洗塵。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訴了多多,就等著多多來接自己了。她蹲在電話亭旁邊,抱著自己的膝蓋,她等著多多來接自己。她有些舊了的白襯衣,雜亂的短發,瘦瘦乾巴的身子,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糟糕。上海的夜晚那麼的繁華,可繁華背後的涼寂,誰又能懂?如果上天能再給一次機會,她絕不會為了一份所謂的愛情,葬送自己。她後悔了,她曾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後悔,可如今,她真的後悔了。見到李多多,彼此都很難認識彼此了。她抬眼看著多多,儼然是上海裡走出來的摩登女郎,穿著細細鑲著水鑽的高跟鞋,黑色香雲紗及膝裙,挎著愛馬仕的包包,手指上豔紅的丹蔻,金色的卷發,香豔的紅唇。簡直是國色天香。而她,短而淩亂的頭發,破舊的襯衣,還光著腳,滿腳的臟。多多抱著她,在她肩上拍了幾下,輕輕地說:“沒事了,親愛的,出來就好,有我在呢,什麼樣兒的男人找不著啊,他馮伯文就是個烏龜孫子!”她乖乖地跟著多多。多多牽著她,上了多多的寶馬車,然後去了徐家彙商業街,她看著多多給她張羅著買了兩套長裙,又買了兩雙鞋,刷卡包好了之後,又去洗了桑拿。多多將一件紫色長及腳踝的裙子遞到她手裡,讓她穿上,又配上一雙鞋跟上繪著芙蓉的金色高跟鞋,她站在多多的麵前,有些羞澀,伸手遮在了胸前的春光乍泄之處。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多多將自己佩戴的祖母綠吊墜取下戴到她的脖子上,她看著鏡子,竟恍惚得認不出自己來了。“可是,多多,你把我打扮成這個樣子,要做什麼呢?這裙子這麼長,分明就是晚禮服。”她望著鏡子裡的多多,疑惑地問。“你穿著吧,過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我告訴你,做女人,你要是找不到柳下惠那就不如找個西門大官人。”多多點上一支煙,抽了一口,修長的手指,夾著煙,打量著她。她摸著自己剛洗過的及耳短發,飄著動人的香氣,襯著她精致的鎖骨,她對自己說,即便是沒有了馮伯文,她也會美麗的活著,沒有那個男人,總會有更好的。那是一棟爬滿了常春藤的哥特式彆墅,多多說這房子在三十年代的舊上海就屹立了,住著的是一對西班牙人夫妻,那對老夫妻去世之後,房子就被後人專賣給了袁家。袁家世代是行醫之人,抗日戰爭時,開了一家製藥廠,成為首批愛國民營企業,製藥廠規模發展至今,已經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企業,袁正銘就是現在的董事長。她聽著多多從進樓就開始介紹袁正銘,但她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棟洋樓上,這棟有些斑駁但不掩風花雪月的洋樓,簡直是舊上海風華絕代的再現。多多挽著她,笑語盈盈地與擦肩而過的人問好,似乎早已熟絡這裡來往的上流人物,多多在她的耳際淺笑著說:“今晚是我很重要的日子,豪門相親,你也許隻在電視上看到過,今晚我就帶你體驗一番,當然,你遇見好的,隻管揚帆直上,除了袁正銘——他是我的。”她微微點頭,明了這不過是有錢的企業家們另類的選秀,目的是找情人而已,她對這種交易毫無興趣,既然來了,也沒有走的道理,況且她又能往哪裡走呢。她就當是參觀一棟漂亮的洋樓了,她對舊上海的風情十分感興趣,尤其是石庫門的洋樓,這比這場豪門相親宴更能吸引她。這是一棟複式洋樓,奢華極致,布局與擺設儼然是三十年代舊上海灘複古的模樣,幾位衣冠楚楚的男士站在落地窗旁,舉著紅酒杯,高談闊論。她在自助餐桌旁站著,肚子不爭氣地鬨騰了起來,她挑了幾種甜點吃,喝了一杯橙汁,然後就坐到大廳角落一旁,挑了一本雜誌,見多多正與一個穿駝色西裝的男人在淺笑談話,期間多多的肩膀有意地在男人肩上擦過。想必這個男人就是多多相中的袁正銘,她又打量了一眼,袁正銘倒不像那種大腹便便的有錢男人,看起來滿是書生之氣,臉麵生得清俊,站在多多身邊,倒顯得多多有些銅臭氣了。阮曼君落寞地坐在角落高腳椅上低頭翻閱雜誌,旁邊餐盤裡放著一些她愛吃的巧克力甜點,身邊那些觥籌交錯與她無關,她就當是陪多多過個場子。直到晚宴開始,來賓都到齊,她才抬頭看周圍整個大廳。那是怎樣的一個場麵啊,她以為隻有在百老彙的電影裡才能看到,十幾名打扮得氣質不同的女孩,穿著各不同款式的長裙,或典雅,或性感,都是活色生香。多多也周旋在其中,見曼君孤零零地待在大廳冷清處,就繞到她身邊,拿過她手中的雜誌,說:“坐在宴席上的,都是商界名流,他們都是離異或者未婚的,蓮姐就是這場豪門相親會的策劃人,她專門為這麼富豪和想嫁富豪的女孩提供媒介。你知道嗎?能進這個相親會,要交八萬中介費的,你的我給你交了。你怎麼能花八萬塊錢當進圖書館一樣就看雜誌呢?”她並沒有想到,原來參加這場富豪相親宴會的女孩子,都是交了中介費八萬塊錢來獲取一次和富豪相親的機會,馮伯文已讓她對愛情失望,要是早知道還讓多多花了八萬塊錢,她是斷然不會來的,她對這種花錢選秀找情人的男人毫無興趣。她立了起身子,反正肚子吃飽了,再待下去也沒有意思,她對多多說:“多多,花了八萬塊錢你帶我來這裡?你這錢恐怕是要打水漂了,我對有錢男人沒好感。你去招呼你的袁正銘吧,我先回車裡等你。”多多拉住了她,在她的眉心上輕輕點了一下,說:“傻妞,多好的機會啊,你對有錢男人沒好感,那你對錢總有好感吧,誰不愛錢啊!誰跟錢作對不就是跟自己作對嗎!你就先坐一會兒,待會兒我給你介紹個好的。再說你要是走了,待會我醉了,被哪個色鬼揩油了怎麼辦?”她隻好又安靜地坐在高腳椅上,吃自己的甜點,冷豔觀望一對對的男女成功配對,相互挽著在跳著慢四。多多也和袁正銘相談甚歡,那個所謂的中介人蓮姐穿著唐裝,雙手抱懷握著一杯紅酒,微笑著看著一對對跳舞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