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來對了地方,隻是這一切都是從段小姐那裡來的。如果沒有來這裡,我根本不會知道會有瑩鶴先生這樣的人,而我能在這裡這樣容易的便待在他的身邊。我在一片桃花齋今天是第三天。第一天的時候選侍女,我差點被人殺死。第二天的時候泗陽先生大婚,好端端的一樁喜事,最後卻成了一個慘淡收場,而今天就是第三天,一早起來滿園都是人,姬如緋說是過什麼桃花節。我正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猛然一個姑娘闖進我的視線。她穿著一身絳紫色的衣裙,手裡拿著一把山水折扇,懶懶靠在對麵的餓樓上曬著太陽,她的頭發很長,很瘦。我看不到她的臉,隻是能看到她的動作,相當的閒散。剛才我走神之前,我很確定對麵的樓上是沒有人的,她是突然出現在那裡的。那姑娘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我能猜到,絕對是一個極有氣質的人。我正漫無邊際的想著,她猛然轉過了頭,她的視線看我對在一起。我吃了一驚,她眼睛一眯卻隨後很快笑了起來。她的臉上帶著一塊紫色的麵紗,整個人斜斜躺在屋頂上像是一塊絳紫色的霞雲,如今她這麼對著我一笑,素白的一張臉卻是豔氣逼人,看著我讓我恍然有一種看到了霞雲仙子的感覺。我盯著她看著,驀地腦子裡想起了一種奇香,很特彆的香氣,但是在哪裡聞到過我卻是忘了。我猛然想起早上姬如緋說的采花大盜,越發覺得我突然想起的這件事應該不簡單。我仔細地想著,再抬頭的時候對麵的樓上那位女子已經沒了蹤影,我正想收回視線,一垂頭卻見樓下聚滿了人。如果我沒看錯,人堆裡倒著的那個姑娘,就是我剛才看見的那個……我愣在原地,手摳著窗子死死盯著街道上,難不成在我剛才失神的時候她失腳跌了下去,不過這也太離奇了吧……樓裡聚攏著一堆人,人群外停著一輛馬車,那車夫被人群圍著說著什麼話,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車夫的馬驚了,正好踩到了這個從樓上突然摔下來的姑娘。六樓的距離,掉下去又被馬踩到,這姑娘肯定是沒得救了。瑩鶴先生和陸寶晉下棋的那邊窗子沒關,他兩也似乎對樓下發生什麼事都並不在意。我猛然想起陸寶晉來,這事非得告訴他不可。我匆匆放下手裡的盤子,才往前邁了幾步到珠簾便,外麵便傳來一陣很重的腳步聲,隨後有人扣了門請安。聽聲音和語調是衙門裡的,陸寶晉停了手上的棋子喊了他們進來。他們來多是說今天這件事的,我想了想走過去站在瑩鶴先生身後,瑩鶴先生也察覺到了應該有事,他也放下了手裡的棋子,他看了我一眼,一眼就察覺到了我有事要說但又不願意說的樣子。我對著瑩鶴先生輕輕搖了搖頭,那邊幾個人已經進來了,正是衙門裡的幾個衙役,他們一進來先行了禮,隨後領頭的人才道:“殺死宋姚大人的真凶找到了。”居然不是樓下的死人?我微微有些驚訝,同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瑩鶴先生,他很自然地收著棋盤上的棋子,像是已經失聰了,完全聽不到那些人說的內容。陸寶晉眉頭一皺,幾個衙役的神色都很沉重,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的事情。陸寶晉沉聲道:“是京都的人?”那衙役點點頭,繼續道:“叫花罄黎,祖籍是山東陵縣。現在是宮中的一等宮女,但是一個月前在宮中衝撞了月貴妃,被拷打的過程中,她買通了宮中行刑的內侍,逃了出來。但後來月貴妃再次去查的時候,一下子便查出來了,宋姚是月貴妃秘密派出來找花罄黎的,據說那花罄黎好像不是衝撞了月貴妃那麼簡單。”“大理寺可有備案?”陸寶晉淡淡問道。“沒有。”衙役輕聲道:“宋姚的案子大人讓呈報上去,在吏部被直接送到了月貴妃那,月貴妃派了宮裡的宮娥今天早上來傳口諭,說清了這件事,並且還帶來了花罄黎的畫像。”陸寶晉微微皺眉,他思索了一下,隨後道:“來的宮娥除了說了這些,還有其他的麼?”“沒了。”那衙役搖搖頭道:“你宮娥剛才已經走了。哦,對了,她走的時候拿走了宋姚的骨灰。”陸寶晉擺擺手:“那東西拿去也是可以的,留在這裡反倒不好。”“我同那宮娥形容了宋姚的死後的樣子,以及他身上的傷口,宮娥很肯定的說凶手就是花罄黎。”陸寶晉點點頭:“你做的很好,對了,帶畫像了麼?”那衙役趕緊從身後背著的畫筒裡拿出一個畫卷遞給了陸寶晉,陸寶晉仔細地看著,我看著瑩鶴先生,他閒閒坐在一邊,我完全猜不到他現在的心思。陸寶晉看了一下,隨後他將手裡的畫卷遞給了瑩鶴先生,瑩鶴先生也沒有推拒,他接過來看了看,我正好立在瑩鶴先生身後,我隻看了一眼就愣在了原地。畫上的女子薄紗遮麵,麵如桃花,一雙眼睛卻是冷冽的帶著一種魅惑的笑意,天生出一副冰冷的眉眼,笑起來的時候卻是一副為世俗所喜愛的豔麗皮囊。她這麼個樣子,能在佳麗如雲的宮中做到一等宮女不足為奇。我看到的時候雖然愣了一下,但我並不是因為她的容貌而發愣,而是因為畫上人給我的感覺實在是跟我剛才看見的那個女子太像了。而且那個女子現在就摔死在樓下。“我見過她。”我脫口而出。一屋子的人全看著我,我指指窗下道:“剛才我看見她從對麵的樓上掉下去了。”一眾人都是目瞪口呆的,一個衙役趕緊跑到窗邊推開窗子,窗下依舊還是圍著一堆人,隻是現在人更多了,本來看不見中間的女子。那衙役道:“姑娘可是看清楚了?”我想了想,雖然不敢肯定,但是卻有一點底氣,畢竟這女子給人的感覺實在是難出其二。方才樓上的人即便不是她,也跟她肯定是有關係的。我點點頭:“長的很像,隻是她戴著麵紗,我不敢肯定。”那衙役聽了消息,頓時滿臉欣喜,他轉頭又碰到陸寶晉麵如霜雪的樣子,頓時收斂了笑,輕聲道:“大人,小的現在去看看。”陸寶晉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他的神色淡淡的,一抹與他不符合的厲色一閃而逝。我心裡沒來由的緊張了一下,陸寶晉淡淡開口:“去看看吧。”說完幾個衙役已經要出門了,他又道:“帶上仵作,如果驗明是花罄黎,不用來回稟了,你們直接回衙找一下師爺,寫一份文書直接遞上去。”幾個衙役顯然愣住了,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也沒有再問什麼,恭敬的行了禮就出去了。屋子裡又安靜下來,陸寶晉輕輕開口道:“我總覺得不簡單,最近的事情一直都繞不過月貴妃。”“你找人查了?” 瑩鶴先生問道。“查了。”陸寶晉微微皺眉,思索了一下才輕聲道:“宮中丟了一個東西,你應該聽過,叫‘佛麵’。”佛麵?跟泗陽先生的妻子同名。瑩鶴先生點點頭,他的神色不假,想了想他才道:“那個佛麵說是一味奇藥,能夠使人起死回生。之前雁國進貢來的時候,眾人大呼驚奇,後來月貴妃要,陛下就賜給了她。隻是宮中多寶物,這個東西丟了也沒什麼吧。”陸寶晉歎口氣,他的壓力明顯不小,宮裡定然是有事,否則月貴妃也不會打發一個宮娥來草草結了宋姚這個案子。“真是多事之秋。”陸寶晉歎口氣,他看著我笑了笑:“你剛才看仔細了?”“隔得這麼遠,她也隻是看了個大概。” 瑩鶴先生淡淡道,他替我擋了回去,這樣就算仵作查了不是花罄黎,跟我也沒多大的關係。陸寶晉無奈地笑笑,他理理袖子道:“就知道一直愛護短。”瑩鶴先生沒答話,我看再待下去也沒事,便對瑩鶴先生道:“今日桃花節,現實不回去麼?我剛才出來的時候人多得很。姬公子在家一個人估計忙不過來的。”瑩鶴先生起來,他像是才想起來了這件事,笑過後他轉頭看著我道:“年年都有桃花節,今年不去了。”我還沒來得問為什麼,陸寶晉笑笑已經開口接道:“今日泗陽先生下葬。於小姐同意把他們合葬,不過於家也沒有宗祠,就打算葬在朱立山上。”瑩鶴先生點點頭,顯然他很同意這個做法,想了想他又道:“於小姐怎麼樣了?”陸寶晉苦笑一下:“昨夜她去取了骨灰,神色倒還好,隻是沒說一句話,家嚴至今仍在氣頭上,怪我對老師做的太絕,所以今早我隻能來找你下下棋,現在整個豐陽城的人估摸都在記恨著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瑩鶴先生輕聲道:“你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就好了。”陸寶晉點點頭,歎口氣道:“家嚴一直不能釋懷,早上於小姐打發了小廝說想在今天葬了泗陽先生,家嚴早上起來便發了脾氣。我隻能在這兒再坐一會,然後直接去朱立山。”瑩鶴先生點點頭,我便知道了瑩鶴先生今天是沒了要回去的意思了,我想了想,今天陸寶晉出門並沒有帶著小廝,我小聲道:“要不我回去跟姬公子說一聲。”瑩鶴先生搖搖頭:“不用了,畫齋裡沒人也不行。”隨後他兩都沒有說話,兩個人又擺了棋盤開始下棋,我看了一會覺得沒意思,便又踱步到了簾子後,樓下的人已經散去了,這衙門做事也是很迅速的。樓下那塊有血跡的地方已經清理乾淨了,四周也是恢複了熱鬨。我靠著窗坐了一會兒,腦子裡卻一遍一遍的想起了剛才畫像上的花罄黎,我總覺得我在剛才看見她之前,在那裡也見過她,但具體是那裡,我一時還真是想不起來。我這樣想著,視線落在對麵的屋頂上,逐漸腦子發沉隨後便沉沉睡去了。